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评何时再见梦中人》白浅予 文案: 新文《何时再见梦中人》,和这本剧情大纲人物一样,换了背景。 这个不写啦。抱歉。 等有一天民国容易写了 ——感谢每一个看过的您。 ——再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爵,谢冰媛 ┃ 配角:除了前面那俩 ┃ 其它: 第1章 再见是林夫人   民国二十二年冬,北平。   “卖报啦!卖报啦!谢老板出阁前最后一出梨园戏,霸王别姬!”   “头条!头条!谢老板退别梨园!”   穿着粗布短衫的小童蹦跳着在北平忙乱的长街上乱窜,肩上挎着褪色蓝色布包,右手挥舞着报纸吆喝。生不逢时,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做买卖换几个铜子儿养活自己。   从建国门沿着长街一直走,拐两个弯儿,就是北平最大的梨园。洋轿车一排排停在这儿,黄包车夫候在对街蹲着抽旱烟,等着从里面出来的尊贵客人赏口饭吃。   梨园里头有三层,这会儿子张灯结彩,小仆从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点儿都不敢怠慢。   旧王爷,袁大头,出名的文人政客,来了这里头也得规规矩矩的,这就是梨园的规矩。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镜子里的人披着黄色斗篷,散着长发,戴了珍珠镶上的水钻头面,施了粉黛的脸风华绝代,她素手拈着眼笔,把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勾了勾,就是狭长魅惑的凤眸。   铜镜里的她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动人。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站在谢冰媛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影子,眼里一片痴迷。   “媛儿,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了,今日上面有事,我就先走了。”戴着眼睛的林错站在谢冰媛身后,低声细语和她说话。   “赶紧走吧。”林错应了声,转头出了梨园。   林错极爱她,从她开始登台唱戏,未曾有几次缺席她的戏,他为人忠厚老实有担当,从各方面看来,都是最合适的夫婿。   只是……   谢冰媛站起身,拿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钻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透过戏台子遥遥看着空无一人的二楼。   “谢老板,听说你这是最后一场戏,客人们都来了,一层三层都挤满了人……”小厮跑过来,这会儿客人已经非常多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谢老板执意要把二楼空着。   “把二楼空出来。”谢冰媛略微回了头,被微风吹动的蜡烛让她涂了粉墨的脸在灯火里忽隐忽现。一字一句吐的缓慢,声音好听,像琴师在拨琴弦,天上还落了一片冰珠子。   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十年来,一直都是梨园二绝。   “这……客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   “空着!”谢冰媛转过身来,凤眸斜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她走到墙跟前,外头锣鼓声已经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再也按捺不住,是不能等了。她把虞姬佩剑拿下来别在腰间,拢了袍子,提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满堂一片喝彩。   刚进了北平旧城墙,一长队人马风尘仆仆,马蹄踏在雪水里,溅起一路的泥点子。   队伍领头一辆奔驰的车突然死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色长靴自车里跨出,一个女人穿着墨绿色军大衣下来,两手夹着烟,眯着眼打了火,转过头吐了一口烟雾,长眉下凤眼眯着:“废物东西。”   司机点头哈腰下来检查情况,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躲闪,发现自己还没这个站直了身子的女人高。   “走了一天……车没汽油了……”司机吞吞吐吐,猫着腰斜眼瞅挎着枪的女人。   “沈将军”跟在后面的沈靖把马的缰绳递过来。沈清爵把烟头弹在地上,抓着绳子上了马,大衣也没合上,吹着冷风一路跑到建国门,路上人们纷纷好奇,什么人有这种英姿?几个年纪大点儿的人交头接耳。   “不会是沈将军吧?”   “除了沈将军,举国上下还有哪位巾帼会骑马入北平?”   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摇扇子,晚清文人的酸腐气扑面而来,纵然如此,众人也十分信服的点了点头。   梨园里锣鼓声叫好声隐隐传出来,“开戏闭园”是规矩,不能叫进进出出的看客们影响了老板们的戏感,也不能叫看戏的人出戏。   沈清爵一步跨下马,长靴踩在梨园长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把她长衣吹起来,露出了腰间别的□□。   两个看门小厮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位看起来风姿出众贵气逼人的客人,闻风的管家抢一步推开他俩,呲起嘴迎上来。   “沈将军?稀罕稀罕,里边请,里边请。”管家委下身子,伸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个小厮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沈将军。   大总统特封的三个女将军,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广州,剩下的,就是在北平的这位,两年前沈清爵带着沈家军队去东北组织联军抵抗关东军,也难怪他们新来的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沈清爵自从踏进梨园,看客们的喝彩声就没停过,她一路不说话,跟着管家上了二楼。   “您瞧今天这人满的,一楼三楼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把二楼空下来,原来是知道您要来。”老管家磨了半生嘴皮子,很会说话。   “嗯,下去吧。”老管家应声退下。整个二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二楼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客人坐着累了,就可以走上前去站在栏杆前看着台上的戏子们,戏台子造的较高,一楼看客要抬头,三楼看客要低头,只有二楼看客,站在栏杆前就能把戏台子尽收眼底,眼里好点儿的还能看见台上人细微的表情。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是要包下整个二楼的。   沈清爵看着梨园的一切,都觉着熟悉,在白山黑水和关东军防守纠缠了两年,也不曾忘记梨园的一草一木。园子还是这个园子,戏还是这出戏。   她走到栏杆前,满堂叫好声中低头,看着穿着华裳的谢冰媛。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卿生。”谢冰媛抽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绸缎还跟着转没有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就看见了二楼长身站着的沈清爵。   两年不见,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了沈清爵,她身上多了杀伐冷冽,少了前几年刚见时候的浪荡放肆,谢冰媛喟叹,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汹涌疼痛的心动。   配剑铿锵落地,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跪在她旁边吚吚哑哑,配乐也变得婉转凄厉,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谢冰媛冲二楼的她露出像虞姬一样的笑,凄婉美丽,是项羽看了也不想活了的笑。   这是谢老板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大衣脱下放在红木圆桌上,露出一身戎装。她动作干净利落,坐在凳子上,翘着腿看着躺在戏台子上的谢冰媛。   鼓点一声一声越来越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了戏台子,沈清爵一动不动,因为她喘口气儿都胸口疼。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板在楼里等您。”管家快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站起来披上大衣,下了楼走到梨园更里的地方。   满树桃花凋落,秃秃的树枝衬着北平灰蒙蒙的天,沈清爵走了几步,放慢了步子。梨园后园有一处小楼,十年来只有沈清爵上去过。几年前她和谢冰媛站在这里看桃花,居然分不清桃花是开在园子里还是开在谢冰媛的眼睛里。   上了小楼,推开门,谢冰媛穿着虞姬服坐在铜镜前,转过头来看着她。   “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谢冰媛洗了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竟然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多了几分风华绝代。   “谢老板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把大衣随意甩在桌上,坐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一把把茶水推开,揽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在她修长纤细的腿上。   “谢老板好手段,一纸电文,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沈清爵抬手揽住谢冰媛的细腰,却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冰媛却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看都没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冲着她的耳根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沈清爵推开她,背对着她闭着眼睛,却压不下心里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巾帼女将军,一生未曾落泪,这会儿被谢冰媛逼得要失控。   “将军走后这两年”沈清爵停下要出门的脚步,侧了头却控制住没有转过来。   “达官贵人来我这小楼彻夜畅谈,将军你在这梨园砸了那么多钱”听到这,沈清爵倏然转过头来盯着她。   “不想碰碰我么?”谢冰媛一袭明黄走过来,凑到她鼻尖下。   谢冰媛踮起脚吻了吻沈清爵皱着的眉心,被她眼里的光刺地生疼。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沈清爵指尖泛白,感受到她的力道,谢冰媛脸上却绽开笑颜。   沈清爵拦腰抱起她,激烈的吻堵住她的嘴唇,一把扯下她的披风,带着她摔倒在柔软的床上。戏袍一件件被扔到床下,沈清爵一挥手,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电灯应声而灭。   沈清爵按下在她身上乱摸的手,自己解了扣子,把军装甩了出去。   “酒里有什么,嗯?”沈清爵扳过谢冰媛的脸,黑暗中两人对视,看着彼此闪着星火的眸子。   “嗯……让你高兴的东西。”谢冰媛喘着气。   “这就是谢老板的待客之道?”沈清爵衬衫扣子解了一半,被谢冰媛含了锁骨,此刻的沈将军意乱情迷。   “你试试……就知道了。”谢冰媛揽住自己身上人的细腰。   入了冬的北平,夜幕已经降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求收藏啦啦啦~ 第2章 此生为虚妄   沈清爵支起胳膊坐起来,外头天刚蒙蒙亮,能听见冷风吹过的声音。她现在头还略微疼痛,向来不曾打皱的戎装被她扔在床边。   她轻轻坐起身子,按亮床头的台灯,橘黄色的一角灯光在黑暗里,照亮了整个吊着帘子的床。   沈清爵看着床上的一片红,一动不动。及肩的发披散着,灯光照着削瘦挺拔的背影,让平时严肃冷漠的沈将军此刻看起来格外凉薄。   她就是傻子,也明白那一片红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谢冰媛也支起身子坐起来,睡袍滑下,半裸的肩头竟然有一些属于小女人的高兴与娇羞。   沈清爵不回她的话,半响,她站起来,重新系好衬衫扣子,捡起床头的军装穿上,踩着靴子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晚是清爵不对,毁了谢老板……清白。”沈清爵的帽沿遮住她的侧脸,谢冰媛看不清她极漂亮的上斜凤眼。   “所以呢?”沉默不久,谢冰媛清操着清冷的声音问她。   “清爵今日……就要起身去镇守东北,祝林夫人和林先生……百年好合。”沈清爵立直身子,长靴塌地,给谢冰媛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胸前一排勋章闪闪发亮。   谢冰媛听了这话,猛地站起来,穿着睡袍盯着她的脸。   一身戎装的沈将军不说话,垂着眼,睫毛遮住就要淌出泪来的眸子。   谢冰媛咬着唇打量她,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一声甩了沈清爵一巴掌。   帽沿下显得很小的白皙脸蛋迅速变红,可见五个鲜明的巴掌印,有血渗出沈清爵苍白的嘴角。   沈清爵站在原地,闭着的眼角淌下一行水。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依然是没有说话。   谢冰媛退了几步,脱力一样颓然坐在床上。   “你走吧”沉默良久,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换你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北地,东三省满目疮痍,关东军奸诈凶残,如有不测……”沈清爵湿漉漉看着床上坐着的谢冰媛,长吸了几口气,用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平静不颤抖。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镜子,镜子滚了两下,进而支离破碎。   “沈清爵在一天,关东军休想踏进北平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从口袋中掏出丝巾擦干净脸,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站成军列,这队纪律严明的人已经等了很久。沈清爵一出来,联军立刻跺脚敬礼:“将军”。   沈清爵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一路向前,穿过这片小桃林,就是梨园的前园,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清爵不可控制的回了头,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望着她。   她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身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出了梨园。   后来关东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胸口贴心处藏有一副被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水袖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唤了老管家过来。“叔,把我送出城吧。”   她换上一袭布衣,提出早就准备好放在床下的牛皮箱。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仍然想劝上一劝。   “叔,你见过北平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拎着箱子就要出门,管家赶紧接过,跟着谢冰媛下了小楼。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头上扛的可是半个东三省,小姐说笑了,没法儿比。”   “我自不会钟情于其他男子,林错很好,但也终究也只是个过错,我不能误了人家。”   “按洋人的算法,咱们也是民国二十二年啦,沈将军为了您从东北特意赶回来,可见情深义重,可惜……唉。”   谢冰媛笑了笑,管家立马闭住嘴没有多说。   几百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沈清爵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放大镜,腿上是一副山海关布防图,司机把车速提到极致,依然甩不脱车子里的死气沉沉。   沈清爵离开北平的当天,日军攻陷山海关,从此东北华北之间撕开一道大口子,日军随时可以倾巢而入。   沈清爵吸了口烟,烟雾里的脸杀机迸发,她必须马上赶回东北。   车子走了一天一夜,总算到了有抗日联军驻守的地方。前方是个县城的城门楼,现在建起堡垒,接着通电的铁丝。联军把一队人拦下,不允许通行。   沈清爵披上大衣,走出车门,车上的司机,沈靖,都紧跟着下来。   “让开。”   “你让让开就让开,你谁啊?”两个联军头目站在沈清爵跟前。   “我是沈清爵。”   两个头目飞快对视一眼,抬手就对着沈清爵开枪。   司机大叫一声挡在沈清爵面前,卫兵们一涌而上,把那两个头目打成筛子。   “撤!”沈清爵拔枪,沈靖立马接住倒在沈清爵身上的司机,那两个头目训练有素,一定有埋伏,城门里越来越多的日伪军围了持枪跟了上来,沈清爵身边的人持枪反击,士兵们把沈清爵围在中央,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只好向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日军不断追击,沈清爵的卫队人越来越少。   积雪很深,近乎没过了沈清爵的膝盖,她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只有一件军大衣。   沈清爵回头看,已经看不到卫兵们的尸体,只有一片一片的红色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司机,没人再跟着她,而不远处的日军潮水一样涌上来。   沈清爵双手持枪,枪法是一绝,不少日军中弹倒下。身体极度的疲劳让她眼前一黑,一个流弹击中了她的左臂,左手□□脱手而出。   沈清爵忍着剧痛右手还击,打了几枪,再也射不出子弹,弹尽粮绝。   司机这时候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出去,点了满腰的手榴弹,尽管他现身就被乱枪射死,但他的身躯还是顺着山体滚了下去,围上来的那群人也被炸个粉碎。   沈清爵看着雪地上的一片火光,默默行个军礼。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日军终要攻破山海关,料到这一路来一定有内奸,她同时也料到……她走不出这座雪山了。   “沈靖”沈清爵把右手没子弹的□□甩了出去,转过身来看着旁边的弟弟。   “我父亲荣亲王在你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枪法,送你念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沈靖见被看破了身份,曝出一阵狂笑。   “收留我?同情我吗?从小到大沈家上下眼里只有你!没一个人认为我能超过你。”   “还好有日本人赏识我,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伪满洲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提腿,皮靴利落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站不稳,直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嘿嘿,好姐姐,给谁做事不是干?你要是投靠了日本人,整个东北不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那小戏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东西,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大笑着,从衣服里掏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沈清爵。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老师,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沈清爵突然从袖口中拔出小刀,沈靖没有犹豫即刻开枪,子弹射入沈清爵的胸口,血渗透军装,她倒在雪地里。   快速失血的几十秒中,她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树下,看着她,眼里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眉笔涂抹,吊着桃花眼冲铜镜里的她笑魇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穿着水袖丹衣,和她走在颐和园大湖边。那一夜的失控的激情,和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那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在东三省度过的每一个夜里,都有人挑着剑,踱着步子给她婉婉而唱,不是游园惊梦,就是霸王别姬,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却黛风华绝代的脸。   眼睛变黑之前,竟然看到了她两天前躺在戏台子上看她的那一眼。   沈清爵和老师从军校毕业出征北上,两年成了民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了唱戏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沈清爵咳了两声,涌出来的鲜血呛进了她的气管,她慢慢合上眼睛。   一生无愧校长无愧国民,只后悔不曾接纳过她分毫。实在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故国,竟然连你也守不住了吗?   谢老板,何时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何时再见啊~~~~~~【尔康手】修文,唉。 第3章 重生   沈清爵躺在一片黑暗里,感觉身体漂浮在半空中,有莫名的引力拽她下降,却又始终没有落到地面,她五感模糊,只感觉睁眼闭眼都是无垠的一片黑暗。她躺在这里,意识渐渐不能和黑暗抵抗,脑力一点一点地流失。   她没有办法动弹,唯一的感觉就是过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人睡醒睁眼一样自然地睁开了眼睛。   适应了几秒光线,才看清面前的一切。   这是一架豪华直升机的内部,厚实的地毯上放着雕刻精致的木桌子和几个沙发,沈清爵看了看,发现自己陷在沙发里,盖着毯子,像是刚醒过来。   这不是山海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伤口!手摸到了微凉的金属质地,是崭新的青白勋章!   这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会在飞机上!   她下意识捂住袖口,幸好,藏着的暗剑还在。   “清爵啊,你醒咯。”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光头男子端着两杯红酒过来,语气里是磨不灭的吴话腔调。   沈清爵猛地回头看,正是她最尊敬最爱戴的老师。脑海飞快略过多年来的记忆,此番场景,正是她在南京授了将军衔,和老师一起出发去北平。   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的感觉瞬间传到了中枢神经。既然不是做梦……那么就是天可怜见,是喜事一桩!   “怎么咯清爵,睡醒了连我也不晓得咯。”中年男人冲她笑笑,坐在沈清爵面前端着酒喝,尊贵大气浑然天成。   “老师……”沈清爵眼眶发热,也坐下来端起酒杯,看着窗外,感慨万千。   万里无云,脚下是民国的万里河山。   “清爵啊,此番去北平,最想去哪里?”老师动了动腿和沈清爵闲谈。   北平一座城在她面前光影一样略过,再也抑制不住快要破胸而出的思念,“去梨园”。   老师听罢哈哈大笑,“对,我倒是忘了你在西太后腿上长大,跟她听了不少戏罢。”   沈清爵笑笑,不说话。她的小时候的却记得有那一个华贵雍容的老人,对她很是慈祥,只是四岁的时候老人去世,留给她的已经是很模糊的一个影像了。她长大了渐渐懂事,了解了那个老女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无法和儿时她唤过一声奶奶的老人联系起来。   说起儿时,也不知道那个叫七岁分别,名叫东珍的小格格怎么样了。   现在是民国十七年,秋天,刚成了沈将军的她。   直升机不久就落地,沈清爵跟在校长身后,时隔六年重新踏上北平的土地。   空地上侯着的人们立正站好,看见了这个站在总司令身后,挂着勋章,几乎和总司令一样高的女人。   “总司令好”   “老师好”   “沈将军好”   沈清爵点头回应,她不喜欢周围同僚聚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铜臭气。   和老师道了别,姜成元留在原地和一票高管周旋,沈清爵迈着步子走出军用机场。站在两列的士兵看见她胸前别着的是和姜成元一样的青白勋章,都挺直身子,高声敬礼:“将军好!”   此刻他们爱戴的将军大人正盘算着怎么去梨园快些。沈清爵看着外面停了一列的军用汽车,想了想,把里面坐着等候的司机叫下来。   “这车我用了,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腿跨进车子里,发动汽车,绝尘而去。留在原地的司机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一路行驶到建国门,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渗出一层汗。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车子在梨园门口停下来。   又回来了啊,看来她注定是和梨园纠缠不清。   还算机灵的小厮凑上来看着这位尊贵的客人。   “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叫军爷还是叫小姐,斟酌了下,还是说“客人呐,我们这会儿可没有开戏。”   “不用开戏,我找谢冰媛。”这会儿的谢冰媛离台柱子还差一步,不能叫谢老板,沈清爵没有废话,抬腿就往后园走。   赶过来的管家瞅了一眼沈清爵胸前的章,使个眼色给小厮,小厮会意,立马退下。   后园有几栋小楼,园内是十几株桃树组成的小小桃林。   沈清爵抬头就看到了树下的谢冰媛。她穿着素衣,长长的水袖垂下来,露出了拈着桃花枝的手。   沈清爵只想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炮火连天,岁月蹉跎,也再不要分开了。她的眼睛又酸涩起来,笼上一层水雾。   谢冰媛察觉到有人看她,偏头看到几米外茕茕立着的人,一身质地极好的军装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冷冽倜傥。那个人睁着好看的上斜眼看她,眼里好像有一团浓烈的江南烟雨。   “将军,今天不唱戏。”谢冰媛朝她走了几步,眼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掩饰不住的欣赏赞叹。   “那你什么时候唱戏?”一身军服的沈清爵抚了抚帽沿盯着她,摘下白手套塞进口袋里,露出纤长有力的一双手来,眸子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我呀……改天唱戏。”谢冰媛桃花眼眼波流转,有些俏皮地看着她。   “那我改天再来。”沈清爵语气着重咬了“改天”二字,听起来似乎有不小的怨念。   谢冰媛忍俊不禁,目送沈清爵离开后园。觉得这个军官模样的女子真是有意思。管家猫腰候在这位尊贵客人不远处,等着她吩咐。   “梨园二楼的场子,一箱金叶子,我包整年。”沈清爵目视前方,大步走着路。重来一次,她不允许形式势有一丝脱离掌控。   “是是是”管家已经暗中认出沈清爵的勋章,丝毫不敢怠慢。   “去沈公馆,就说是沈清爵让你要的。”   沈清爵一路走到了沈公馆,门卫一看是多年不见的大小姐推开铁门,军用轿车长驱直入,把车子停在院子里,小士兵赶忙上去接过钥匙开走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路小跑过来,清爵清爵地叫着。   沈琐穿着西式洋服,一头短发梳地油光发亮,胸前口袋上别着一条粗长金链子,腰上却系着一条中国传统红腰带,兜里揣着几个大蒜,有事没事就要咬上一口。   未见其人,先闻其味,沈清爵还没怎么看清沈琐的脸,大老远就闻到的味道把刚下车的她熏地皱起了眉。   沈清爵赶紧抬手制止了沈琐想扑过来的一个拥抱。   “小叔叔,人家去法国是学先进的思想,你怎么越学越往前头去了。”沈清爵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   “嘿嘿,清爵回来啦,叔有事正要出去,你走不?”看沈琐还要凑上来,沈清爵赶忙推辞“您忙您忙,清爵不打扰。”   沈琐出门上了车,来到北平一家最大的洋行,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也受不了身上这味道。所以每次去洋行,人家都恨不得把他赶出去。   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司机等了没多久沈琐就就来了,与此同时一笔天文数字无声无息的汇出北平。   昔日金碧辉煌的沈公馆如今空空荡荡,偶尔会有沈琐来小住几天,十多个佣人们打扫这里,也像个家。   沿着旋转楼梯拾阶而上,是二十岁时候一家人的合照,父亲是旧亲王,在众人里不起眼,没多大作为,就是有一点,老太后喜欢他,老太后给他头上的顶戴,给他真金白银,最后那几年也就抱着年幼的沈清爵和另一个格格喃喃说说话。   旧王朝颠覆以后,沈父终日卖醉沉迷,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聪明,他的不问世事省了很多麻烦,等风头一过,留了她母亲一个人在东北,自己潇洒出国,后来只身在东北的母亲被仇家害死,如今想想,恐怕还是该谢谢一个人。   黑白照片里,穿着西服的沈靖温文尔雅,笑着靠在她知性漂亮的母亲身上。   她的好弟弟沈靖也快从德国军校毕业了吧?真是长了不少本事啊。   沈清爵这样想着,抬手磨擦着照片上母亲的脸。连着前世,七八年没有见了吧,“过两天就把您从东北接回来,谁再敢动您一根头发,我把他头拧下来。”她低低说道。   沈清爵坐到书房里,叫了一个机灵的士兵。   士兵昂首挺胸站着,等着沈清爵的吩咐。   沈清爵拿着毛笔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把这个交给梨园的谢冰媛,去库房拿一箱金叶子把梨园二层包下来,今天起你就天天去梨园侯着,早八晚八,什么时候谢老板要开戏了,你就来这里叫我。”   沈清爵背对着小士兵,从背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   “啊?”小士兵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将军叫她去梨园,又说“是。”   “梨园是我军方重地,你平时暗里看着点儿,不要叫闲杂人闹事,我也会常去。”   小士兵这才有点儿满意,拿了东西恭恭敬敬退出去。 第4章 惊梦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这般戏子,在梨园红顶许久,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堆了大把真金白银送到梨园,一手把她的身价捧到同行顶端,却始终没碰过她一根毫毛。另外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一名女子。   后来将军去了东三省抗敌,她们除了电报来往,再未谋面,她等得辛苦煎熬,万念俱灰之下同意嫁给一直守着她的林错,却又在结婚前夕无法释然,发了最后一封电报给她,将军连夜放下三省军务,婚前一天傍晚赶了回来。   她一杯酒把自己送给了将军,将军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第二天她逃婚去东北,第三天得知将军被暗算,在返回途中遇害。   一幕一幕无比清楚的记忆涌进了脑海,锐利真实的疼痛让谢冰媛挺直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一片湿滑。   熟悉的小楼里,昏暗的电灯忽明忽灭,夜深露重,枕头上的绸缎湿了一大片,连带着她的长发。   谢冰媛抬手合上床头游园惊梦的戏本子,心里的所有感觉因为梦醒强行散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可是为什么在梦里,尽管被人如此漠视,她仍是觉得两行泪就值了?   “果然是昆曲看得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谢冰媛自嘲般笑了笑,起身穿上水袖素衣,沿着后园走了一圈吊嗓子,发现天已经亮了。   突然间想起那个人捎给她的几个字,谢冰媛又莫名心情大好,不如今天就唱牡丹亭里游园惊梦那一段罢。   沈清爵很早就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摸袖子里的匕首,环顾一周,还好没有回到东三省的炮火里。   她起身穿上军服,踱步到书房,没有管外面嘈杂的争吵声。   磨墨,铺纸,笔下,是一行行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幼时母亲请了个写字出众的状元爷郭先生教她写字,女子写簪花小楷大多清丽优雅,温婉动人,但是看沈清爵的字,赏心悦目里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几年前,沈清爵还在国外军校里,那个郭姓老先生故去。尽管重来一次,也总有许多东西抓不住。   自她重生起,所接触的一切都悄然改变。毕竟就凭借她一人,如何顶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   沈清爵站在桌前,笔尖淌下一滴墨水,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块墨迹。   一声报告打破了她的思绪。   “进来。”从书房木门后挤进来一个公馆卫兵。   “将军,外面有个三十来岁戴眼镜的男人,自称张洞先生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说是要见您。”小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说了。   沈清爵想了想,此人多半是前朝旧臣,她不愿意有太多的纠葛。   “不用管,时间久了他自然走了。”   小卫兵听了,遣散了家仆侍从,留那个人一个人在院里骂着。   林错穿着长衫,怀里抱个陶罐,破口大骂。   “沈将军,您现在舒服了,得志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佛爷照顾您父亲,让他没功沒绩就升官加爵,您现在在里头给我打马虎眼儿呢?”   沈清爵听到老佛爷三个字,手下用力,笔尖划了长长一道败笔,毁了一页漂亮的簪花小楷。   “老佛爷在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地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西太后墓头上的新雪!您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   雕花木门大开,沈清爵推门而出,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看见沈清爵真出来了,推了推眼镜,气势立马弱了半截,觉着脖子间凉飕飕的,一时间没敢说话。   沈清爵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前世的记忆翻来覆去,想起来这个平时里儒雅沉稳的汉子。   这不是谢老板的丈夫林错么?沈清爵虽然不喜欢这个上一世的“情敌”,但毕竟在新婚前夜,把人家妻子夺去,还是有些愧疚的。   “想不到,你还挺念前朝旧情。”沈清爵从怀里摸出来个牌子,随手扔给林错,后者立马接住,揣到怀里。   “你这罐雪我买了,拿些钱去给她老人家种林子,如果有人拦着你,叫他们直接来找我。”沈清爵本就极重情义,所以不用林错来说,换了旁人,她一样会同意。   林错连声道谢,沈清爵摆摆手,返回屋子。   林错的确不用道谢,因为从沈清爵重生那一刻起,他这辈子就又注定是个光棍了。   谢冰媛坐在戏台子后,未披华裳的水衣衬得她冰肌莹彻,戏子们常在戏服下穿略微大些的水衣,这样踱步甩袖之间渗出的汗不会直接淌到戏装上,免得清洗麻烦。   她今天本不唱戏,只是梨园里有一位比她地位要高的红顶老板想变凤凰,去参加各种名流聚会而放了班主鸽子,再加上今天有几位人物来,于是临时叫她补上。   乐声响起,谢冰媛饰的杜丽娘款款从幕后走出来。丹衣水袖,薄面敷粉,白璧无瑕,她一只手横着扯起水袖躬身行礼,开口唱道:   “我低头暗借池中镜,几回偷看眼前人,风度翩翩丰神俊朗,好个倜傥美少年。”   行云流水的动作配上她窈窕修长的身段,看客们的叫好声震动了整个戏园子,一楼和三楼掌声阵阵,这架势丝毫不比那位红顶老板差。   谢冰媛看向空空荡荡的二楼,看见一位穿着军装的女子翘腿坐在栏杆前低头看着她。   一瞬间时空错乱之感朦胧了她的双眼,二楼那个人的身影突然和梦中的将军重合。   游园惊梦,惊的到底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梦?   沈清爵抬起手,做了个鼓掌的动作,谢冰媛压下眼中的一片朦胧,重新清喉而唱。   昆曲之美在于它边唱边舞的特点,谢冰媛被老天赏这碗饭吃,身材条件非常好,故而可以驾驭任何戏装。沈清爵看着台上的人双臂摇动,带动水袖飞舞,拨开台子上腾起的一片烟雾。   她越发决定,这一次,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她。   包下一楼的几个人窃窃私语。   “二楼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观景位置,怎么就坐了一个人?”   “哎呦,老哥,您可别嚷嚷了,那肯定是大人物啊!”   “呵,大人物,小弟不才,总司令和小弟握过手,此番不和土夫子暴发户一般见识,好好看看这小娘子才是正道。”李春霖说道。   站在沈清爵身后七八米左右的警卫员皱紧了眉头。再看沈清爵,发现她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一样继续低头喝茶。   一楼坐着的几个军官,她自然认得,只是她和老师下飞机的时候,这几个人都是低着头迎接,反而不认识她。   一幕不知不觉唱完了,谢冰媛回后台补妆休息。   李春霖三十出头,接见过总司令,可以说是春风得意,所以谢冰媛出现那刻起,他就动了娶回家做小妾的念头。   于是他从一楼起身直接向台子后头走去,几个小厮想拦住他,都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小厮们看着跟着李春霖的侍从们都挂着枪,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戏子们休息的地方。   推开门,李春霖就看到坐在铜镜前的描眉的谢冰媛,一旁饰演柳梦梅的小生刚想过来阻拦,就被李春霖反手制住胳膊,推到一边。   谢冰媛看着冲进来闹事的李春霖,放下眉笔站起身来。   “这位客人,这里是后台,听戏请出去等待。”她依旧是台上打扮,然而此刻却与温柔娇媚的杜丽娘判若两人。   这对任何人的吸引,都是致命的。   “小娘子,跟哥哥回去做小妾,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客人身份尊贵,冰媛不够资格,请回吧。”   “呦,贱戏子还来劲了,哥哥今天就要把你带走。”李春霖伸手抓谢冰媛的水袖,被她挣脱,马上换了手就去抓谢冰媛胸口的水衣领子,只是还没靠近就被一双手抓住,他动弹不得。   沈清爵手腕一翻,李春霖吃疼,腿斜着跪在地上。   “老师和你握手,就是让你来抓姑娘家胸口的,嗯?”   沈清爵再用力,李春霖只能咿咿呀呀叫着。   他有点儿脑子,自然不会认为有人在天子脚下充大头装总司令的学生。而这个穿西装的年轻女人,恐怕就是姜成元唯一的女学生沈清爵了。   “沈将军……属下知错了,属下只是想进来认识一下谢老板,并没非分之想。”   沈清爵放开他,李春霖立马挣扎站起来行礼。   沈清爵没看他,他只好一直保持敬礼姿势。   “将军还记得来?”谢冰媛走过去,现在沈清爵旁边,细细打量她。   “谢老板唱戏,我怎敢不来。”沈清爵摸了摸衣袖,一把金鞘匕首自手中出现,沈清爵递到谢冰媛面前。   “他算是我的下属,这个小玩意送给你算是赔礼。”沈清爵帽沿下英气的眸子认真盯着她,谢冰媛像受了蛊惑,鬼使神差接过来。   “以后遇见这种人,就直接招呼,捅死了算我的。”沈清爵低声细语,极尽温柔。   一旁的李春霖面色青白,冷汗直流。   警卫员路洋进来,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春霖。李春霖使了个眼色,希望这个他认识的上级能救他。不过很快他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路洋低头站在沈清爵身后:“将军,一楼清场了。”   沈清爵做了个请的姿势,谢冰媛低头一笑,面如凝脂玉。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抓虫呀,如果发现了也请不要生气,大眼睛的我瞅了好几遍啦。 第5章 遇刺   自从那日梨园被沈将军“清场”后,这里的下三流泼皮无赖们少了不少,梨园上下都很感激沈清爵,同时也都开始重视这个只差一步封顶的谢冰媛了。   此刻谢冰媛坐在窗前,手持这把极漂亮的匕首仔细把玩,若有所思。   “沈将军包了梨园二楼的场子,还为小姐您出头,这是……”管家立在谢冰媛左右,殚精竭虑。   “达官贵人们的阔绰把戏吧,我可不认为沈将军和别的贵人们一样,是图我的身子,也许叔和我在这儿惦念不解,人家只是无心插柳、举手之劳而已。”   管家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合理解释,默默退下了。   谢冰媛手抚匕首,依旧对着明灭的烛火坐着。   被安排在梨园侯着的小厮今天一路小跑回沈公馆,却发现将军不在了,吩咐了几句又赶紧跑回梨园,希望将军不要怪罪自己才好。   谢冰媛唱完整篇白蛇传,也没在二楼瞧见那个挺拔削瘦的影子,心里闪过几丝自己也不曾重视的空荡失落。只有林错坐在一楼痴痴地看着她。   其实自从那天看过游园惊梦,沈清爵就马不停蹄去了东北,以“女儿回来长居北平倍感孤单”为由把沈母路知难接了回来。   路知难爱穿旗袍,是民国最为典型的才女佳人,纵然接受了先进西方思想欣欣向荣,但浑身流淌着的还是前朝贵族的绰约气度。   她母亲上过新学,留洋过海外,见过各种元老人物,所以此刻坐在姜成元身旁,也丝毫不怯,更何况她和姜成元本就是同学。   路知难端起酒,和姜成元碰杯。   “清爵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才刚一回来,就把我叫到这闹腾的北平,每天派几个好受跟着,生怕我出事。”话虽这么说,可路知难看向女儿时候的溺爱,姜成元一眼就看了出来。   “哈哈,她这是关心爱护着你咧。”姜成元放下酒,冲沈清爵看了过来,“你倒是挺喜欢梨园,还把调戏老板的军官狠狠教训了。”   沈清爵撅了撅嘴,每到这会儿她才有点儿孩子气,“老师,您又调侃我,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不过话说回来,那梨园里谢冰媛老板跳的真不错,尤其是昆曲,更是一绝。”   “清爵这么说,我也得去看看喽。”姜成元刚到北平,处理的烦心事颇多,也该找个地方换换连轴转的脑子。   路知难笑着看这两人你来我往,姜成元看见路知难笑,笑的更开心。   “行,不过说好了,您去,可得给她写几个字。”   “哈哈,没有问题。”姜成元一口答应。   总司令给戏子题词,这是多大的面子。   沈将军又驱车往梨园跑,进了梨园直奔后园的小楼,思考着要不要进去。小楼门前有一株玉兰花树,满树玉瓣在微风里微微抖着,几片白玉花瓣落在她深绿色的军服上。   谢冰媛刚想出门透透气,就看见沈将军站在她楼前树下。   如玉一般的人物啊,谢冰媛心里想着,赶紧让她进来。   端来暖炉上温着的茶给沈清爵倒在黑陶杯子里,茶水从壶嘴里流出,略带甜蜜的气味萦绕了桌边的两个人。   “嫩茶叶子,蜜枣,冰糖。”沈清爵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茶的香味。   “将军可是唯一进来的人,第一次闻这茶就知道里面加的材料,佩服。”   “叫我清爵就好。”沈清爵垂下眼,抿了一口茶水。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上一世来了许多次小楼,喝了许多次茶水,后来到了东北,叫人一样一样如法炮制,也没有这种味道。   谢冰媛瞅着沈清爵刀削斧刻的英气面容,长细挺翘的睫毛给她加了女人特有的味道。   “明天我老师要来听戏,你们准备准备。”   “老师?不会是……”谢冰媛大吃一惊,身后是一排排的书和戏本子。   “没事,老师很和蔼,你不要慌张。”沈清爵起身,抬手碰了碰谢冰媛的头发,又觉得唐突,赶紧收回手来。   “打扰谢老板了,清爵改日再来。”   说罢走出小楼。   梨园忙上忙下整了一个通宵,在一层二层之间搭起一个正好平视戏台的高台,铺了厚实柔软的地毯,搬了最好的桌椅上去。   班主笑呵呵对着谢冰媛,梨园能不能超过一票戏班子,继续红二十年,就看谢冰媛了。   沈公馆今天饭桌上还算热闹,路知难,沈琐,沈清爵都在,仆人们看着主子们谈笑靥靥,也都面带喜色。   不多时,沈清爵站起身,“母亲,叔叔,我随老师去梨园,先走了。”   沈琐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继续低头吃饭。   路知难盯着自己的女儿,终于是嘱咐到:“和成元出门,注意安全。”   她心有不安,总觉得要出事。   沈清爵点点头,心里听进去了这句话,回房换了金丝制背心。毕竟全北平,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他们呢。   梨园旁停了一排洋汽车,往日蹲在门口等生意的黄包车夫们被暂时驱逐,地上铺了红毯,直伸到沈清爵这辆车前。   司机停下车,沈清爵下车,打开车门,请姜成元下来,梨园门口的小厮已经撤走,换上管家和班主候亲自立在门口,一左一右凑上来,躬下身子,两人从远处看还不及沈清爵穿着皮靴的腿长。   被一路拥簇着坐上雅座,姜成元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退下,身边只留一个站着的警卫员,和坐在一旁的沈清爵。   唐玄宗一日与杨贵妃有约,命其设宴百花亭,同往赏花饮酒。次日,杨贵妃先赴百花亭,备齐御筵候驾,等候多时,玄宗车驾都没有来。等了又等,侍卫忽报皇帝已幸江妃宫,杨贵妃闻讯,伤心欲绝。杨贵妃性多愁善感,最易生情,于是万种情怀无法排遣,只好酒入愁肠,一杯即醉。   谢冰媛身穿贵妃服,手持扇子翩翩起舞,乐师们鼓足了劲,使出这毕生本事,丝毫不敢怠慢。   起初谢冰媛还有些紧张,此刻已经完全进入状态,连难度很高的“醉步,扇舞”都游刃有余,舒展自然。   姜成元连连叫好,下笔有力,纸上是“绝世佳人”四个大衣。   沈清爵不知不觉弯起嘴角,谢冰媛媚眼如丝,俨然是满身□□的皇贵妃了。   谢冰媛旋转踱步之间与沈清爵对视,金石丝竹声里,两个的视线不知不觉也染了几分痴缠的味道。   她就是在皇位,怕是也倾国倾城为红颜了,沈清爵叹气。   谢冰媛挥手摇扇之间,姜成元起身鼓掌,音乐声也跟着激烈缠绵起来。   沈清爵低头准备看看手上的腕表,忽然一道极细的红线略过她的脸,是德国独有的□□!   六年的军旅生涯锻炼了她敏锐的五感,沈清爵一把推开右边的姜成元,紧接着就是一道低哑的枪声,子弹瞬间射中了沈清爵的右肩,军服上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沈清爵的脸上。   与此同时沈清爵拔出□□,子弹同时击中了狙击手。   警卫员赶忙反应过来揽住姜成元撤退,暗卫用身体把姜成元团团围住。   沈清爵左手捂着右肩膀,看着向她疾步走过来的贵妃,挤出一个苍白带血的笑容,然后两腿一软,晕倒在地上。   “清爵!医生!”姜成元大喊。   梨园里乱成一团,班主管家们低头站了一排,姜成元随身医生跪在地上给昏迷的沈清爵止血上药,姜成元坐在一旁低头思考,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同时医生也在抢救重伤的刺客,等他苏醒过来,就给他安排各种生不如死的刑罚。   谢冰媛在远处看着倒在地上苍白虚弱的她,脑子里满是沈清爵晕倒前看向她时候那个眷恋不舍,满是深情的眸子,以及开枪时的狠厉与决绝。   怕是失血过多,误把自己当成了她最爱的人吧。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才子佳人,能让沈将军露出那样悲戚动人的眼神。   处理完伤口,医生把沈清爵暂时安排到谢冰媛的小楼里,姜成元去沈公馆安抚受惊的路知难和沈琐。   谢冰媛替沈清爵褪下军服,沈清爵闭着眼睛,白衬衣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还好她穿了背心,除了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沈清爵幽幽醒了过来,看到身上的伤口,一时分不清是在何时何地。   “媛媛……”沈清爵看着低头看书的人,轻轻呢喃。   谢冰媛立刻放了书,朝她靠过来。   “梨园发生这样的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沈清爵咳了两声,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她直皱眉头,毕竟她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给自己上有害神经的麻药,所以自打醒过来,剧痛便在折磨她。   “将军……”谢冰媛欲说还休。   “嗯?”沈清爵示意她说下去。   “将军晕倒前,可是把冰媛看成了挚爱之人。”谢冰媛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沈清爵眯着眼没有说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谢冰媛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   “是,不过,她不在这个世界。”   谢冰媛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赶忙要道歉。   “不过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沈清爵眸子清亮,直直看着她。   谢冰媛也看着她,无意识地呢喃,“是,一定会回来的。”   姜老师,上一世承蒙您教诲抬举,清爵无以为报,只有身殉故国。   这一世这一枪过后,师徒情分还给您,再来一次,清爵只想在这乱世里,好好守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嗽了两个月了,明天去炒鸡正式的医院看一看,本来不想去的,被父上母上千里迢迢的嘱咐逼着去。祝自己好运,不要是什么大病才好。【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第6章 最后的皇后   那日姜成元在梨园遇刺,惊动了各方势力,各国大使,国家高管,日本人,都源源不断涌向姜成元的住所,姜成元对付完一批次,马上就会有下一批次,而除了少数几个地位和沈清爵相差无几的大人物,剩下的从姜成元那里出来,都要马不停蹄赶到沈公馆。   沈清爵以静养为由,一概不见,这些人只好放下礼物又离开,纵是如此,来来往往的车与行人也把沈清爵吵的不轻。   梨园倒是没有闭园,只有姜成元手下的统治机构对梨园进行了秘密调查。从上至下,里里外外,每一个人物都没有放过,当然也包括谢冰媛。   沈清爵坐在书房里,看着摊在她面前的资料,眉头轻锁。   谢冰媛十一岁被养父送到梨园,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梨园现在的管家,此间梨园总是男弟子居多,只有她和几个姐妹是女弟子,时日一长,剩下的几个姐妹都不堪重负,或逃出梨园杳无音讯或去了青楼当了□□,剩下的只有谢冰媛和她已经成角了的师姐。   不堪重负、去了青楼,这几个字狠狠戳了沈清爵的心。乱世的梨园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成就今天一个风华绝代的谢冰媛?   清白的档案,看不出什么,加上没有任何动机刺杀姜成元,谢冰媛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嫌疑。   唯一可能的,就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而她的老师心思细腻呲牙必报,被抓进调查局的不知道要掉几层皮。无数忠臣烈士进了里面,几天后都会哭着喊着求饶。   沈清爵肩上枪伤已经愈合,却依然不能做剧烈的运动。闲着无聊,她只好站起来,拈了毛笔写字,笔尖流淌在泛黄色宣纸上,一行行簪花小楷行云流水而出,映在宣纸上。只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钩没有钩,横也不是横,字迹歪斜,字乱心乱,她心里满是唱戏的谢老板了。   索性放下笔,开车去了北平不久前建起的礼拜堂。猜猜这一世的谢冰媛爱不爱去。   这几十年来,旧王朝颠覆,国门大开,西方列强入驻北平,随之而来的就是很多的传教士,这座圣保罗教堂是基督教徒们建起来的礼拜堂,采用西方复古形式设计,外观有浓浓的哥特式风味,内部采用中国传统木制构架,外墙,窗座都采用白石雕刻。沿着台阶走近,庄严肃穆,又叫人一眼望去就产生清静感来,因为信仰不同于国人,这里很少人来。   谢冰媛坐在木钢琴前,闭着眼弹奏传教士们经常弹奏的曲子,她本就是一代名伶,对乐理见识理解超乎常人,新旧社会的不断交替发展中,她接触了很多新事物,其中就包括钢琴。   梨园里不懂这些西方乐器,故而每隔几天她就会来这里弹奏一会儿。闭上眼睛,四下无人,没有梨园里的嘈杂事故,只有谢冰媛一个人的清静。   身后一排白色蜡烛的火苗摇晃不定,一曲终了,汩汩的钢琴声消失不见,谢冰媛停下动作,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有捧着蜡烛的女人坐着看着她。   女人端庄秀丽,清新脱俗,手里跳跃的火苗影子映在她脸上,看起来又有说不明的贵气。   “您弹的真好。”女人看见谢冰媛停下来,冲她笑了笑。   “班门弄斧而已”,谢冰媛手长腿长,身段极好,走了两步从钢琴旁过来,和罗布容并排坐着。   罗布容见她缓缓走过来的几步都有难以言喻的气质,她自幼在皇宫长大,见了不少前朝妃子,也没见一个能比肩面前女子,于是心生赞赏之情。   “听了您的琴,心里也不憋闷了,觉得气也顺了很多。”罗布容笑着说。   “不过是看着这地方清静,随便弹几下,您真是谬赞了。”她也笑了。   谢冰媛看着掌心明灭不定随微风摇摆的烛火,再看看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女人,心里默名涌起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都是在乱世里,图个清静。   罗布容也是聪明人物,看着谢冰媛出尘的脸,一向没有没有朋友的她坚定了心里要结交的念头。   沈清爵推开教堂厚重的木门,环顾一圈,瞬间认出捧着白蜡烛祷告的谢冰媛,她迈开腿朝两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谢冰媛循着声音望去,沈清爵高挑瘦长的身材裹在黑色的西装大褂里,显得更加出众,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气度雍容华贵。   沈清爵看到两人,没有向谢冰媛问候,而是略微欠欠身子,冲罗布容问好:“姑姑”。   罗布容也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立着的沈清爵,“清爵回来啦,在北平多住些日子,话说回来,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沈清爵没说话,缓和了脸色看着面前穿着旗袍的女子。   “我就先走了,小姐我们下次再约。”   谢冰媛也起身,向罗布容道了别。   教堂里现在只剩她们两个人。   谢冰媛明显还没有想通两人之间的关系。沈清爵抢先一步解释,“按辈分来说,我父亲和她以兄妹相称,虽然她只大我四五岁,我还是要唤她一身姑姑。”   谢冰媛心里了然,沈清爵出身前朝贵族,能让她唤一声姑姑的人,想必也是风云人物。   只是这种人物,不应该翻手云负手雨正得意?怎么会给她一种凄凉静寂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感觉?   “姑姑名叫罗布容,身份高贵,却不同于那些权臣,你可以和她做朋友的。”沈清爵想了想,“不过也只能是朋友。”   谢冰媛愣在原地,她长年待在三教九流混杂的梨园,自然知道罗布容是谁。   前朝末代皇后,废帝的妻子,虽然是没落的贵族,依然是她们小老百姓高攀不上的,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逼人的贵气。   “沈将军的伤还好么?怎么可巧也来了这儿?”谢冰媛思绪转了一圈,终于回到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坐到谢冰媛边上,“没有大碍,只是我倾心之人,也爱来这清静的地界。对了,谢老板什么时候还要开戏,清爵等着有些急了。”   虽然姜成元梨园遇刺,但是题的字却丝毫没有吝啬,梨园因祸得福,把大总统亲笔题词裱了起来挂出去,这几日谢冰媛名字传遍北平每个大小胡同,一步成角红顶。不少戏迷每天候在梨园门口和车夫们抢位置蹲着,就等着谢老板再唱一出。   谢冰媛略微思索,说就是在这几天,具体她也不确定,还是要看班主。沈清爵心里了然,反正有人侯着,她不急。   沈清爵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副真丝白手套,递给谢冰媛:“你们唱青衣的要保护手,戴着这个最合适不过。”说罢转头不再看她,只是盯着跳动的烛火不知道再想什么。   谢冰媛不敢拂了沈清爵的意,接过手套,发现它手感极好,薄如蝉翼,心里喜欢,当下就戴上了。   沈清爵嘴角不可见地弯了弯。   罗布容坐着轿车回了公馆,有些急促地扯掉大衣外套,佣人上来想扶着她,被她一把推个趔趄。   快步回了自己房间,靠着桌子坐下去,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息声已经压抑不住,罗布容颤抖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根粗长的香烟,点了火猛吸几口,长长吐出烟雾,整个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根烟很快被抽完,罗布容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她打起火正准备抽第二根,指尖的烟却被人一巴掌扇走。   罗布容抬头,用目光狠狠刮着来人。   穿着男装的短发女子走进,一把把罗布容抱起,摔在大床上,凑上去咬着她的耳垂说道:   “我在北平派了三千定国军保护你,你就躲在这里抽鸦片,嗯?”   金壁摇单手禁锢住罗布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上罗布容胸前柔软浑圆的一团,膝盖曲起,顶着身下人两腿间的柔软之地。   罗布容咬着嘴唇,脖子上长筋凸起,硬是不看上方的金壁摇。   金壁摇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罗布容的唇,抵抗,挣扎,撕咬,罗布容红唇开了一道口子,血腥味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金壁摇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罗布容喘息的机会,吞没罗布容一声一声急促的喘息,同时手灵活地上下游走,罗布容合身的旗袍拉链被拉开,金壁摇手下发力,精细的绸缎“嘶”地一声裂开,露出旗袍下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罗布容压抑住因为疼痛和快感而颤抖的声音,从唇间挤出两个字。   金壁摇浑身一顿,停下侵略的动作。   “你在国外,过的不好吧。”罗布容手抚上金壁摇利落的男式短发,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闭嘴”金壁摇捏住罗布容的手腕,反手压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撕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罗布容不自觉弯腿勾着金壁摇的腰,磨擦碰撞之间是难耐的剧烈感情。   金壁摇看着身下喘息的罗布容,手顺着皮肤摸索到她下方湿润温暖的花蕾,修长的手指快速动作,轻拢慢捻抹复挑,闭着眼睛狠狠地占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罗布容身体虚弱,此刻已经非常疲惫,金壁摇动作一停,脑海中一片空白褪去,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金壁摇依旧衣冠楚楚,她翻身下床,走到抽屉前,把散落的烟一根一根捡起来重新装好。   不是罗布容叫,她还想不起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也没有人那样叫过她。   儿时的颐和园虽然被八国抢过,也终究没有现在这么残破荒凉,那会儿父亲从来不正眼看她,母亲也早年病逝,只有比她大几岁的罗布容带她出去玩儿,踩着冰车在结冰了的湖面滑,或者一起找小皇帝斗蛐蛐儿。   偶尔和姓沈的小女孩坐在一起陪着一个老太太听戏。   后来她被当作礼物送到别国,任人□□欺负,作为一个工具,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十七岁那年的夜里,养父肥胖的身体趁夜压在她尚且算是少女的身体上,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抗拒,又被救活过来,养父令人恶心的嘴脸从此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她每个午夜时分难以破灭的噩梦。   从那以后她自己斩断了作为女性的所有特征,重新以男子的身份活着。   “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来见你,不是看你嫁给那个傀儡废物的。”   “你看看你现在,活成什么样子?”   金壁摇一把扯下墙上贴着的这片土地最后一个皇帝的黑白照片,把整理好准备扔掉的烟又一把摔到地上,暗黄色的烟草瞬间撒了一地。   金壁摇勾唇笑了笑。   东珍格格,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突如其来的车吓到了吧,嘻嘻。某位颜姓小天使要加点儿料,嘻嘻,于是又偷偷加了点儿肉汁。   某琥珀小天使带我农药,25/1/13,全程星星眼。   白唧唧帅到没有朋友。 第7章 见面   谢冰媛坐在里间化妆,一排上了妆穿着戏服的花脸候在门外,梨园一楼嘈杂声一片,人们都伸着脖子探着头等谢冰媛出来。   管家看戏迷们情绪实在高涨,只好撩起帘子走进来催促。   “谢老板,都等着您呐。”   “沈将军来了吗?”   “来了来了,正坐在二楼喝茶呢。”   谢冰媛缓缓起身,候在一旁的丫鬟立马给她披上深青色披风,门外一排花脸跟着谢冰媛走上台子,谢冰媛拢了拢衣袖,扫了眼二楼。   沈清爵披着黑色斗篷斜靠在椅子上,深绿色戎装隐在斗篷下,长长的手指端着茶盏正看着她。   “似这般姹紫嫣红,都付了断井颓垣。”谢冰媛寻常走路都有常年练戏养出来的优雅气度,更何况现在穿着青衣,拈着扇子,一轻笑,一回头,都让台子下的戏迷们倍加疯狂。   故而谢冰媛一亮嗓子,喝彩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唱完一出,梨园安排谢冰媛在戏台子上安抚狂热戏迷们的情绪,和戏迷们交流,台下的人挥舞着手,一遍一遍高声喊叫:   “谢冰媛!谢老板!”似乎没有戏台子高度在那里,他们就要冲上来把谢冰媛团团围住。   谢冰媛身着青衣,脸上粉墨还没有洗去,她笑着踱步在戏台周围。   在更加激烈的叫好声里,谢冰媛冲二楼的沈清爵低头颔首,表示感谢。   下了舞台的谢冰媛妆下到一半,房门就被打开,立在门外的随从候在两旁,沈清爵从后面缓步走进来。   分明是女人之身,穿军装却丝毫没有尘世女子的娇媚,反而自有一股肃杀清贵味道。   随从们跟着进来,拉开凳子让沈清爵坐下。   管家候在一旁:“哎呦,沈将军亲自进来了,我们谢老板的面子可是大的很呐!”   “自清爵来到北平,只看了谢老板这几出戏,教我印象深刻,明天沈公馆,希望谢老板能来助助兴。”   警卫员把楠木箱子打开,随着打开动作而轻微摆动的步摇闪闪发光,珍珠黄金筑在上面,一时间满室光华。   管家又附和:“哎呦,真不愧是沈将军,当年西太后赏戏都没这么大手笔,这是谢老板的福气。”   谢冰媛弯了弯腿,行了一个礼:“多谢沈将军栽培。”她知道沈清爵身份,猜她多半不喜欢别人扭扭捏捏,所以谢老板大大方方收下了这份大礼。   沈清爵颔首,那几个旧臣府邸,可总算没白跑。   今天这一折牡丹亭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总司令题词,沈清爵亲自赏戏,北平无数闲人津津乐道,谢冰媛从此站在几位平起平坐角儿的头顶,成为梨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北平贵族里最为红顶的名媛。   沈公馆的车子下午就停在梨园门口等着谢冰媛,她今天穿了白色小西服,更突显身段婀娜多姿。   沈公馆在北平极其特殊的一个区域,一般官员福绅,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车子载着谢冰媛驶进沈公馆,坐在车里的谢冰媛对窗外的建筑暗暗赞叹。   中西结合的亭台楼阁透着让她喜欢的味道,房门前人工喷泉吐着水,水声悦耳动听,草坪上一排一排军用汽车并排停着。   沈清爵回京以后第一次举办聚会,姜成元座下地位仅次于他的几个上将,日本势力代表人物,旧贵族,悉数到场。沈清爵身份复杂,同时在每一个翻云覆雨的圈子里,她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谢冰媛下了车,就有侍女接引着她进了楼内,四处环顾,没有看见沈清爵,也就没再多想,随着侍女上了楼换了最普通的青衣长袖,打开妆盒,自己略微勾眉画眼。   现在是傍晚,时间还早,谢冰媛打算在雅致的楼里四处走走。   走到几个放着沙发茶几的清静屋子,谢冰媛想坐下来歇歇,正巧看见有一个穿着旗袍气质极好的中年女子在那里坐着泡茶。   路知难感觉到有人来,抬头就看到谢冰媛手拈着把黄色扇子,站在一旁。路知难看谢冰媛玲珑身段,气质斐然,心里顿时生了许多好感。   “姑娘是哪家千金,请坐。”路知难把茶盏里倒了水,推到谢冰媛面前。   谢冰媛道了谢,大方接过茶慢慢品着,路知难一看,心里更加高兴。   “冰媛并不是什么千金,只是沈将军请来唱几嗓子助兴的。”   路知难心里转了转,能有这种气度容貌的人,恐怕就只有姜成元口中的谢冰媛谢老板了。   “原来是谢老板,真是名不虚传。”   谢冰媛微微起身弯腰:“夫人谬赞了。”   “前朝近几十年来,西太后喜欢听京戏,清爵从小跟着听,却是更喜欢昆曲,谢老板上台,也多喜欢昆曲?”路知难微微笑着等着谢冰媛答话。   “京剧是俚俗的剧本,昆曲是曲牌本,本就如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前朝西太后喜欢京戏,让京戏红极一时,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而我更喜欢昆曲多一些。”谢冰媛答道。   路知难看着面前不慌不忙慢慢回答的谢老板,短短几分钟,已经从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时间不早了,冰媛先行退下。”路知难笑着点了点头,摊手示意她请。   谢冰媛今天不穿华裳不施粉黛,却要唱一折昆曲,这对对于戏子们的身段形态要求非常高,不少名家都这样唱栽过。   几个乐师候在她身后,谢冰媛穿着青衣手持折扇,在三尺之地婉婉而唱。   在她唱戏的时候,下面坐的就算是皇帝,也只有凝神静听的份儿。   她不远处是坐了两排的达官贵人,不少人都穿着正色军服,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一个女子身着男装却气质妩媚,身旁坐着正是那天在礼拜堂遇到的罗布容。罗布容也认出了她,冲谢冰媛微微笑着。   “沈将军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沈清爵从大门走进来,军服上披着同色披风,两排人同时回头,看着这个两年一手肃清十二位旧军阀的女人。沈清爵迈着大步走进来,帽沿下的脸面无表情,当目光触及谢冰媛,眼里才稍微有一点柔和。她身后跟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不知道是腿短还是什么缘故,他跟着沈清爵需要小跑,看起来有些滑稽。   人们纷纷打招呼“沈将军好”。   沈清爵走到谢冰媛身旁,扶住正准备向她行礼的谢老板,说:“我来晚了”不高不低的声音恰好全场都能听到,谢冰媛察觉到她话里似有似无的几丝温柔味道,面色有些窜红。   金壁摇坐在台下,轻轻说了句“有点儿意思”,罗布容转过头,想起晚上的事,狠狠瞪了她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在家静养,没能好好接见各位,是我的不是,今天又因为接从国外回来的小弟迟到,实在惭愧,所以特意请来谢老板为各位赔个罪。”   古往今来,戏子再红顶也只能是戏子,没有真正能入侯爵眼的,但是看看现在这位谢老板,在沈将军面前,恐怕比下面坐着的他们还要好说话。   人们听了发出一阵笑声,再看着谢冰媛也没有初次的些许轻视与不屑。   沈清爵因为接从国外回来的弟弟沈靖而迟到,现在她一回来,舞会自然开始。   不少人都围着沈清爵寒嘘问暖,场里的闲人没几个,谢冰媛走到罗布容和金壁摇旁边,和罗布容高兴交谈起来。   这边沈清爵应付完了一堆人,终于得空朝谢冰媛这边走过来。   金壁摇也和一帮人打完了招呼,向罗布容走过去。   人们都悄悄看着这两位终于撞在了一起,一位定国军总司令,一位国军上将,两个女人的气势居然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大。   沈清爵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男装的女人的脸,感觉很是熟悉,但是又不能确定。金壁摇个子比沈清爵略微矮了一点,抬眼看到儿时玩伴的面容,神情也有一点儿恍惚。   沈清爵有些疑惑,不确定地开口:“东珍?”   金壁摇笑了笑,世上仅有的还记得她叫东珍的两个人,居然都凑一块儿了。   “我是金壁摇。”   沈清爵脸上转瞬即逝的僵硬难受被隐藏地很好,她伸出手,和金壁摇相握。两个漂亮的手握在一起,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罗布容出来打圆场,“都是旧时候的老朋友了,能再相见,是缘分呐。”   的确是缘分啊,前朝旧亲王的掌上明珠,现在是践踏这片土地的敌军分军总司令,旗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后能不亡吗?也许就在明天,冒出个什么事件什么矛盾,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马,兵戎相见了。   谢冰媛看着面前穿着男装华贵娇媚的女子,竟然没有被沈清爵的气势盖过,反而自成一番独有的味道,不过只此定国军一条,就永远比不过沈清爵。   想通了这些,谢冰媛再看向沈清爵,眼里已经不单单只有欣赏。   端着酒的男人们远远看着凑在一起说话的四个女人,心情说不来的复杂,但都有一个念头,这里面的任何一个拉出来,他们都驾驭不住。   沈清爵看着姑姑和金壁摇两个人站在一起,感觉有什么微妙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金壁摇打量着谢冰媛和沈清爵,总觉得两人说不出的登对。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会有些虐,但是最后一定是he的。但是毕竟在那种年代,巾帼也有巾帼的无奈。   如果有人物原型,纯属巧合,没有摸黑的意思。不久之后梨园还会有大动作。   然后也会有谢老板倾世霸王别姬送沈将军北上御敌的故事。   谢老板也很可爱的。【玫瑰花】   如果有小姐姐觉得一章一章看有些平淡可以攒着呀。【玫瑰花】   白受受留。 第8章 为什么要捧我   热闹了一阵之后,达官贵人们都很识趣地先行告退,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大厅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   “清爵,谢老板,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沈清爵和谢冰媛站起身子,准备将罗布容送出门外,金壁摇跟上来,表示自己亲自送罗布容回去。   “有金小姐送姑姑,我就放心了。”沈清爵看着金壁摇,冲她点了点头。   罗布容冲谢冰媛笑了笑,转身坐上车子,车子很快驶出沈公馆。   “你去三楼等我,我眼前还有点儿要紧事处理。”   谢冰媛知道沈清爵身居要职日理万机,要自己等并没有什么不妥,再说她很喜欢沈公馆,无论是外面的布局还是里面的陈设,都很符合她的品味。   几个佣人在清扫处理大厅的桌椅道具,众人散去的沈公馆安静下来,显得有点空荡。   谢冰媛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三楼,一张合照挂在三楼的暗棕色墙壁上,照片里是四个人,几年前的沈清爵看起来还有些青涩,她微笑着站在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旁边,旁边是今天刚见过的年轻男子。   怪不得那个旗袍女子有那样的气度,原来是沈清爵的母亲,谢冰媛暗道,只是没有见到照片里那个穿着锦绣长衫的男人。   谢冰媛走上三楼,小皮鞋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心里怪有些不安,她现在只想随便找个屋进去坐会儿,等着沈清爵回来。   谢老板这样想着,好巧不巧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映入眼帘,来的正是时候,就是它了,谢老板推门走进去。   一眼看到的是两色的国旗,威风凛凛地挂在面对着她的墙壁上,国旗旁边悬挂着两把交叉的西洋花剑,剑锋冷冽,闪着寒芒,和沈清爵给人的感觉无二。   很快她就被国旗下沈清爵的照片吸引。   沈清爵穿着一丝不皱的陆军高级军装,帽沿下精致眉眼冷冽修长,胸前一排金银铸成的勋章闪闪发亮,属于军人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而沈清爵没有男人穿军装的臃肿浑圆,她瘦削挺拔的身子在军服里合身冷峻,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性别,也让人丝毫不敢小瞧她的性别。   谢冰媛心里一颤,沈清爵这副照片,和梦里的女将军重叠,她又莫名其妙开始难受起来。   书桌上摊开一张民国地图和放大镜,一沓宣纸堆在地图上方,谢冰媛扫了一眼,是很漂亮潇洒的簪花小楷。   误入书房,很不礼貌,谢冰媛只待了几秒,就准备转身离去。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她刚才所站的位置,身后的一整扇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中人头戴繁复华贵的金步摇,双目含情,如水的长发披散下来,上了淡妆的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的身段完美无差。   谢冰媛看着画中人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眉眼,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画中人拈着兰花指回眸和她对望。   如果不是才认识沈清爵几天,她会以为这画的就是她自己。   不过这样炉火纯青的人戏不分,以及风华绝代的身量,至少也得是几年后的自己才能达到。   谢冰媛不由自主踱步上前,仔细观摩。   每一处落笔,转折,每一道线条,可以看出主人高卓的画工。她不懂丹青,但是她能看出来,笔者画这副画的时候蕴含着的是怎样的感情。   画的下角留白处有一行毛笔小字:民国二十二年一月四日。是和书桌宣纸上一样的小楷字迹。   谢冰媛皱着眉头,困惑不解,现在分明是民国十七年。为什么这副画的批注是在五年后?   “好看吗?”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清爵斜靠在门上,一反常态,显得有些慵懒。   “将军……我不知道这里是您的……”谢冰媛解释道。   “没关系”沈清爵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白皙瘦削的指尖在画纸上缓缓摩擦。   她看画太过深情专注,以至于谢冰媛转过头来和沈清爵对视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沈清爵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也有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吓到谢老板了么?”沈清爵转过头来,神色如常。   “嗯?”谢冰媛疑惑不解。   “清爵女流之辈,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人。”沈清爵这几个字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畏惧瑟缩。仿佛她喜欢女人,是天经地义不可逆转。   谢冰媛面对沈清爵的坦诚,从心底十分佩服。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沈将军配得上。”于是她认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然后就听到了沈清爵一声轻笑。   谢冰媛又愣住了,沈将军也会笑?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其实自从沈清爵去了军校之后,她就习惯了纪律严明不苟言笑。但是今天她亲自从谢冰媛口中听到她们般配,还是忍不住笑了,连带着近日的烦恼焦躁也一并一扫而空。   “对了,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清爵站直身子,面色有些凝重。   “现在你的身份地位不比从前,在外头也好,在梨园也罢,都要小心一点。”   这世道眼红嫉妒人的多了去了,更何况她直接接触了顶层名流,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谢冰媛世事洞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也很明白,今晚在沈公馆亮相之后,以后出去在外面,就是沈清爵的人了。   沈清爵让一众管家司机退下,自己开车送谢冰媛回梨园。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民国二十二年的那副画,以及画中人和她相似至极的眉眼,同时还有沈清爵侧着身子抚摸画时的温柔与眷恋。   夜间更少有汽车,世道无常,平头老百姓都不敢夜不归宿,一路无话,车子很快就到了梨园。   夜深露重,沈清爵摘下身上的披风,准备给谢冰媛披上。   “沈将军……你捧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段时间这个问题一直在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今天借着朦胧的月色和暖色灯光,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冰媛抬起头看着她,睫毛忽闪忽闪,桃花眼眼波流转。   是把我当成您梦中情人的替身?还是只想捧个戏子出来当您的名媛?   沈清爵微微叹了口气,她早就料到谢冰媛会这么问。   “每朝每代,名媛,不都是王公贵族的求之不得?你的价值想必自己也看到了,老师很喜欢你,我母亲也很喜欢你。”   谢冰媛松了口气,心里又有隐隐的失落。   “当然了,我也很喜欢您。”沈清爵站到谢冰媛跟前,长臂一揽,加了毛领的披风落在谢冰媛肩头,一圈白色绒毛衬着她如玉的脸庞。   沈清爵眼波沉了沉。   谢冰媛不知为何呼吸有些急促。   小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想起:“哎呦,谢老板,您可回来了,林公子站在楼底下,巴巴等了您一晚上。”   沈清爵循声望去,就看见穿着西装的林错手上提着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西装革履,步子里透着精英人士的沉稳,和前几天穿着长衫抱着陶罐在沈公馆破口大骂的人判若两人。   前后充满心机的反差让沈清爵不得不正视这个两世的“情敌”。   谢冰媛目光一直没有从沈清爵脸上离开过,她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清爵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将军好”林错走过来,先和沈清爵行礼。   “嗯”沈清爵微微点头,反应再平常不过。   “冰媛,天气冷了,这是我新买的斗篷,你拿着,这是我托药房熬的梨膏,你喝了,省的咳嗽不能唱戏。”   谢冰媛想推辞,林错已经一股脑把这些塞进她手里。   林错笑着,三角眼躲在眼镜后面,痴痴看着灯光下的谢冰媛。   “咳咳”沈清爵咳了两声。   “沈将军怎么咳嗽?”谢冰媛关切发问。   “深秋,也许是穿的少受凉的缘故吧。”沈清爵捂着嘴,又咳了两声,顺便垂眼扫了一下谢冰媛手中的包裹。   谢冰媛把这些重新塞到沈清爵手中,“那沈将军先用着吧。”   沈清爵立马接过来。   “那……林错就先告退了,沈将军保重身体。”林错神色有点复杂,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和沈清爵道了别,走在路上,谢冰媛想起她给她披衣那一刻,脸略微有些烫。   上了小楼打开电灯,到窗边正好看见沈清爵挺拔修长的影子起身离开。谢冰媛站在窗前,直到汽车在视野里消失不见,才想起来解自己外衣。   沈清爵开着车,到护城河边,深秋的河水已经有了些许逼人的寒气。她停车下来,抬手一扬,林错的那个包裹直直落到水里,溅起了不大的水花,挣扎翻滚几下,就彻底被河水吞没,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二十二年,山海关破,沈将军从北平返回东北,行踪被沈靖透露,沈将军拒不投降,当天中弹身亡。隔日重生,所以她画的时候,备注是民国二十二年一月四日【还是旧日期】。   本文时间在民国,别的都架空啦,你们懂得就好。【玫瑰花】   请叫我沈清爵的娇妻。【谢老板:哦?沈将军拔枪,白受受卒】 第9章 审讯   歇业的梨园很是清静,没有看客们的叨扰嘈杂。练功的小孩子们住在别处,后园也只是几个女弟子们住着,一般不会互相打扰,谢冰媛很喜欢这样难得的清静。   一大早,她活动完身子,就捧着茶坐在小楼上看戏本子,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老本都不能废了。   她的师父本来是北平有名的昆曲名家,前朝末年那会儿昆曲极尽衰败,到处都是红顶的京戏班子。北平正式登台唱昆曲的不多,只有几个不到三十人的业余戏班子在唱。   她师父第一次看见谢冰媛,惊为天人,破格收了她女弟子,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她才有的今天。   茶雾袅袅之中,谢冰媛低头看书,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她不能忘。   一辆军用墨绿色汽车风驰电掣停在梨园门口,几双黑色军靴探出来,气势汹汹下来几个军官,为首的是正是那天被沈清爵罚站了一晚上的李春霖。   小厮们哪里见过这阵仗,慌乱无措不知该怎么办,管家急忙忙凑上来。   几个军官目不斜视,一言不发,流氓一样,直接大跨步往梨园后园走去,管家佝偻着身子一路小跑跟着。   “军爷,几位军爷,可不能再往前走了,这后头是老板们的住所啊。”   管家特意喊的大声,楼里果然有了动静。   李春霖觉得这老管家碍眼得很,狠狠推了他一把,管家老身子骨弱不禁风,顿时一个踉跄,圆框眼镜从脸上滚下来,碎成两截。   “我们是来找谢老板的,还请谢老板跟我们走一趟。”李春霖站在小楼底下,昂首挺胸底气十足,还因为前几天谢冰媛不给他面子的事耿耿于怀。   现在调查局派他来拿人,他可腰板直了,正好扬眉吐气一回。   “哎呦军爷,有话好好说,谢老板可是名角儿,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管家摇摇晃晃又堵在几个军官前头,陪着笑说道。   “调查局派我们来请谢老板过去,识相点儿自己滚开!”李春霖仰着头用下巴尖对着点头哈腰的管家,手扶上腰,似乎下一秒就要掏出来枪对着管家来上几发。   “军爷您行行好,这可不能上去,这是规矩。”   “我跟你们去。”一道声音从管家背后响起,谢冰媛穿了玄色长袍走出来,刺绣立领衬着她素白精致的下巴,一时间让几个军官同时愣在原地。   谢冰媛一边下楼一边整理衣领,淡然安静像平时登台唱戏一样。   她给了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唉了一声,跺了跺脚,不甘心的退到一边去。   谢冰媛施施然走到汽车旁,自己提起长袍坐进去,抬眼看着几个军官,开口道:“走吧。”   李春霖回过神来,大笑“哈哈谢老板爽快”,也仰着头上去,汽车驶出梨园,绝尘而去。   三四个小厮们立刻拔腿跑过来,骂骂咧咧,又不知道怎么办,梨园台柱子被审犯人的调查局抓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管家抓耳挠腮,急得来回踱步。   忽然他一拍脑门:“快快快,去沈公馆找沈将军!”   沈清爵等着水烧开了,拿起茶壶把水注入青花瓷盏,乌龙茶叶慢慢泡开,再把叶和渣滤去,一滩浅碧绿色的茶水映着莹白通透的瓷碗,香气袭人。   沈清爵捏了茶杯,慢慢端起来,正准备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她略微不悦地皱了皱眉。   抬头看见了她安排在梨园侯着的机灵小兵跑过来扶着腰喘着气。   “你怎么来了?”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   “谢……谢老板,被调查局带走了。”小兵说完这句话,又吸了几口气,他很机灵,知道这是大事,故而拼命赶回沈公馆。   “什么?!”沈清爵猛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小兵不敢直视。“你先退下,去梨园继续守着。”   小兵又匆匆返回。   沈清爵走了几步,从衣架上摘下军帽戴上,单手抄起披风,转了个圈直接覆在她肩膀上,她一边下楼一边系扣子。   “路洋,去调查局,备车!”路洋赶忙从一楼出门,一路小跑着出门。   “清爵”她正准备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转身回头看到路知难。   路知难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年轻女将军。   “荣亲王长女,前朝贵族,帝国革命军一级上将,胸带青白勋章,威风凛凛,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是让你为了一个戏子闯调查局的?”   “妈,她是我的人……我不能……”沈清爵有些为难。   “她只是个戏子,你淌在这滩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泥点子不溅到她身上。”路知难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把她拉下浑水,这样护着她,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们,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到这里,也跟着低头叹了口气。   帝国的调查局她不是不知道,里面一帮子人文韬武略的没几个,就那么一群酒囊饭袋,成天只琢磨怎么审犯人。她见过逮捕回来的反动组织宁不投降的女特务,隔天被拔了十个指尖,手臂腿上都是针戳的血洞和我烙铁印记,被扔在街上,奄奄一息。   只是……她的却不可以不识大局闯进去。   路知难,动手帮沈清爵解下披风,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她毕竟没有多大的嫌疑,再加上你的面子,调查局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点点头:“你们先吃,我去二楼打个电话。”   路知难懂的道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听到消息的瞬间,还是乱了阵脚。   沈公馆电话不连接普通电话线,而是直连各地大小官员,她拨动齿轮转了几下,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有些嘶哑浑厚的嗓音自电话那头传过来。   “冯叔叔,我是清爵。”   “清爵啊,有什么事,尽管说。”沈清爵口中的冯叔叔,是帝国仅次于姜成元的一级上将,和沈清爵平起平坐,而因为他同时也是以前西北一代的大人物,故而势力庞大,手下眼线众多。   “那清爵就不客气了,今天调查局因为误会要审问我一个朋友,希望冯叔叔能调一下当值的人,放戴忆进去审她。”沈清爵直截了当,她和冯泰凉关系最为密切,互相帮了彼此很多忙,两人之间利益关系密不可分,胜过很多密友。   “哈哈,那一定是可了不得的人物,清爵放心吧。”   沈清爵走到餐厅,人都在等她。   沈靖坐在路知难旁边,端茶送水,一口一个妈,哄的路知难喜笑颜开。   沈琐眼瞅着沈清爵,就等着她过来动筷子。路洋难得上桌,坐的笔直。   她坐下来,路知难示意可以动筷子了。   沈琐今天不用出门,可算没有时不时捧出大蒜来咬一口,不然光是味道就够她们受。   “弟弟回来了,正好跟在我身边当副官锻炼锻炼。”沈清爵看着给路知难不断夹菜的沈靖,心里冷冷地笑。   上一世养虎为患,等老虎羽翼丰满了才召到身边,这一世就把沈靖拴在她眼皮子下,她倒要看看她的好弟弟能掀起什么浪来。   “啊?姐姐……我还不想这么早去军队。”沈靖像是没有料到沈清爵突然发难,可怜巴巴拿刀叉戳着盘里的煎蛋,声音听起来怪委屈无辜。   “男人怕什么军队,你跟着你姐姐,好好学一学。”路知难突然开口,基本已经决定了沈靖的去向。   沈清爵看着算上前世今生多年不见的母亲出言顺着她,心情一时之间有些酸楚。   重生以来,以她触碰到的地方为圆心,以时间为半径,整个世界翻天覆地变化着。   她从小下围棋,深谙世道,天下如棋,黑白交错,所以重来一次,必须尽在掌控之中。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七拐八拐坐了好一会儿汽车,终于摘下布条。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谢冰媛来到传说中堪比地狱的调查局,隐隐有些好奇。不过没等她看清楚,就被催促着进了院门里头。   风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谢冰媛直皱眉头。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戴忆看着面前相貌脱俗,被带进调查局依然淡定自若的女子,自然抬眼正视。   “请。”戴忆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戴忆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一个木板凳和桌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屋子里的电灯很快被熄灭,戴忆坐在她对面,闪烁的大眼于黑暗之中说不出的诡异摄人。   “谢老板的用心良苦,我们都知道了。”戴忆动了动嘴唇,幽幽说了一句。   谢冰媛心里感叹,寻常人来了这里,恐怕一坐,被戴忆这么一看,就把真相全盘托出了。   “恕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何为用心良苦?”谢冰媛不动声色。   “谢老板玲珑心思,怎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戴忆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有很多自称忠贞烈士的地下间谍,被他在黑暗里一问,平常名噪一时的铁金刚,就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这不像她想象中的审讯,面前这个只看得清眼睛的男人,对她有若有若无的善意。   戴忆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沈清爵刚走出公馆洋房,就看到管家指手画脚,被门卫拦住架在门口。   管家见了她,眉毛倒竖,好像看见星宿下凡。   门卫看见沈清爵,立刻退到一旁立正行礼:“将军!”   “将军!您可算出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板!”管家越来越激动,就差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有安排。”沈清爵对这个两辈子一直照顾着谢冰媛的老管家有一定的好感。   管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差点儿跌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沈清爵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路洋,心里感慨万千。   路洋算她母亲那边的远方表弟,年华正好,胸有笔墨,身手敏捷,上一世寸步不离跟着她,为她挡了几次暗杀之后,终于新旧伤同时迸发离世。离世前还叮嘱,路洋不能再守着您,沈将军肩挑重任,一定要万事小心。   “路洋,这次你就去军队里,当个少校历练历练。”   听了沈清爵的话,路洋眼里闪过一纵即逝的亮光,很快又归于黯然,最终他点了点头。   沈清爵靠在后座上,路洋如果发展起来,又是她的一大助力。   车子停在调查局不远处,沈清爵亲眼看着谢冰媛蒙着眼睛被戴忆请进车里送走,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戴忆。   谢冰媛刚到小楼底下,管家远远看见就跑了过来,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生怕出什么差错。   “没事吧?”   “没事”   “真没事吧?”   “没事”   “哎呦可把我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管家点了旱烟,狠狠吸了一口。   “要不人家就是沈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不慌不忙,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一愣,“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想了想,也只有沈将军救得了小姐您。”管家把谢冰媛送到小楼下,嘴里念念叨叨英明神武的沈将军,踏着步子离开。   怪不得今天审讯如此随意,原来是因为她。   谢冰媛心里又怪怪的,有些懊恼,又莫名其妙有些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辈有一个女戏子,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她依旧每天早上起来散散步,保留着以前在剧团的习惯,旧社会戏子地位低贱,女戏子更甚,那个老奶奶却是我见过的最不卑不亢。   比起同龄人,她的眼睛没有混浊,目光炯炯,特别有神。   我爸爸很喜欢听她唱戏,曾经拿收音机录了一段,我高三不想学习无聊翻出旧磁带,放进听英语的学习机里听了听,吚吚哑哑,婉婉动人,十分不同于我现在在视频里听到的人们唱的戏。   民国强调透过磁带穿过来,后来每次听见民国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才子佳人,旧朝侯爵,风流名媛,啊啊啊啊。   如果本文没有幸得到曝光,我也会在微博连载完哒。   这四千的粗长,小姐姐们不要嫌弃冗杂,我以后会短一点的。【玫瑰花】 第10章 胡蝶   沈清爵起的很早,按照习惯运动射击一圈之后,她换了衣服走到餐厅。   沈琐不在,沈靖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路知难低头吃饭,看见她过来,冲她笑了笑。   桌上摆放着厨房做的精致小菜,沈清爵舀了白粥,慢条斯理喝着。   路知难开口说话:“今天要见老姐妹,你闲着无事,就跟着我去吧。”   路知难上过洋学堂留过海外,同学很多,能让她叫姐妹的却是不多,到了她们这个地位自然不用去费心思巴结达官贵人,仅凭一份自然真挚的感情,作为后辈,她自然也要跟着去的。   路洋载着她们一路去了北岭酒庄,快要入冬,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一路上伴随着小贩们的各种吆喝声,但是到了北岭酒庄附近,人气就很少了。   胡玉兰和母亲坐在定制的雅间里,稍微有些不耐烦,她们母女来到这里已经近半个钟头了,她百无聊赖,干脆低下头拨弄着桌布上摆放的鲜艳欲滴的花朵。   “诶,知难姐,你们来了。”母亲急促喜悦的声音响起来,胡玉兰赶忙放开花朵站了起来,抬头就看到一身军服的沈清爵。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胡玉兰见过形形□□的形貌万千的豪门军官,却没见过两年荡平十二个军阀的女将军。   她十八岁的身体里有某个东西细微的咔嚓一声裂开,仿佛被清风卷过,满树青梅都落了一地。   以至于沈清爵伸出手来说:“胡妹妹好。”   她才恍若回神地“啊”了一声,握住沈清爵白手套下纤长有力的手,她低下头盯着被拨乱的鲜花,掩饰脑海里汹涌的慌乱与失神。   路知难看着胡玉兰清纯害羞的模样,心里喜欢,和胡玉兰母亲相视而笑。   “早就听说清爵巾帼女将军的名头,今天见了,更觉得外人夸的不假。”胡母端起酒瓶,给路知难沈清爵一一满上。   “浮名绊身,阿姨不必当真。”沈清爵接过酒杯,递给一旁坐着的胡玉兰。   胡玉兰忙接过来。   旧友见面,往事一定要好好回忆回忆,分别这两年的相思之情更要好好倾诉一番。   北岭酒庄总经理亲自上菜,胡母和路知难抓着对方双手热聊停不下来,总经理默默退下,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几位尊贵的客人还算高兴。   胡玉兰低头夹菜,不时扫对面坐着的沈清爵一眼,暗暗想今天自己衣着打扮是否合适,妆容仪态好不好看,她越想越是紧张,只好不停舀汤,掩盖越来越响的心跳。   沈清爵早就习惯了被各种目光注视,她除了偶尔抬头和聊的火热的两人插几句话,别的时间都独自吃饭。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题终于进入重点。   “清爵啊,玉兰今年考进了新办的中华戏剧学校,我琢磨着她喜欢什么便让她去做吧,你有没有认识的什么老师,能教教她唱腔和演戏。”胡母看着沈清爵,语气毕恭毕敬。   路知难也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答话。   沈清爵眉毛微挑,放下指尖把玩的高脚杯。   “清爵倒是有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收不收徒弟,还是要看她的心情。”   沈清爵明白,这次给胡玉兰找师父是其一,除了这个,更多的原因是胡家母女想寻求她的庇护,在刚刚崛起的电影市场里为她们保驾护航。   沈清爵喜欢新鲜玩意儿,她私下里看了不少无声电影,再加上是母亲故人,这点儿小忙她没理由不帮。   “好说好说,清爵只需要给玉兰引荐引荐,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桌子上精致漂亮的小菜被动了一半,四人又聊了些别的,总体来说气氛还算不错,只是胡小姐一直红着一张俏脸。   时间不早了。   北岭酒庄领导们亲自把人送出大门,分文不取,叮嘱吩咐下次一定要再赏光,胡母被家中司机接走,路知难把胡玉兰塞进沈清爵车里,祝她能成功得到老师垂青。   和两人道了别,路知难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汽车,姜成元摇下车窗冲她笑了笑,她连忙加快步子进到车里。黑色汽车拐了几个弯儿,消失在北平错综复杂的街巷里。   胡玉兰在副驾驶上,坐立难安,沈清爵车技不错,不一会儿就到了建国门附近。   “诶?这是去……梨园?”胡玉兰从小长在贵族家庭,等级森严,地位分明,但她本质里并不介意戏子的下九流说法,反而很喜欢戏剧。   “嗯”   管家认出沈清爵,忙领着她们上了小楼。   “谢老板,沈将军来了。”谢冰媛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镜子前整了整衣冠,披上青色水衣,这才起身开门。   胡玉兰看着打开门的女人,愣在原地。   面前的人面如白玉,眼带桃花,素衣披在瘦削挺拔的肩上,只是随便站着都有不可比拟的风华。   想必她就是谢冰媛了。胡玉兰私下以为,名动北平只是贵人捧她,总司令题的“绝代佳人”更是无稽之谈,她从小被夸品貌身段到大,没有人相貌气质能入她双眼,而现在心高气傲如她,也只得折服于谢老板的皮囊。   今天看了沈清爵和谢冰媛,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请进”谢冰媛看着和沈清爵同时出现的年轻女子,心底掠过一抹复杂。   “将军来这里,为了什么事?”谢冰媛问。   沈清爵拿过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谢冰媛对面,胡玉兰站在一旁。   “那清爵就不拐弯抹角了,谢老板如今风头鼎盛,趁此机会收个徒弟怎么样?”   沈清爵何等聪明,胡家母女在她手中是占不到一分便宜的,胡家在北平也算次于她家的名门望族,谢冰媛收了胡玉兰做徒弟,可以说受益匪浅。   谢冰媛抬眼看向站着的胡玉兰,后者冲她得体的笑。   少女双眼含春,睫毛卷翘,唇红齿白,两个柳叶眉上扬,已经有几许妩媚味道。   刚刚谢冰媛观察过,胡玉兰骨架偏小,身材柔软,虽然年纪大了点,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谢冰媛招了招手,胡玉兰移步过来坐下。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谢冰媛开口,清唱都是绝唱。   胡玉兰会意,也跟着:“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谢冰媛和沈清爵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中的讶色。   除了气度音色感情不同,剩下的一切起承转合,她模仿地分毫不差。   谢冰媛心下了然,这样的人才,不会唱戏,真的是可惜。   “喜欢戏么?”   “喜欢!喜欢南腔北调!喜欢周郎顾曲!”胡玉兰不假思索。   “如果有一天不让唱了,怎么样?”   “玉兰想学戏是因为戏是高雅的东西,如果真不让唱了,我就偷偷自个儿唱。”   谢冰媛莞尔一笑。   沈清爵弯了弯眼。   “你叫什么?”   “胡玉兰”   谢冰媛手撑着下巴,仔细想了想。   “玉兰太素洁,不适合你,你往后艺名就叫胡蝶吧。”   看着胡玉兰已显娇媚的眉眼,沈清爵也觉得这个名字贴切好听极了。   师徒两人坐在一起,执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看到谢冰媛茶水见底,胡蝶刚要拿过茶盏,被沈清爵抢先一步。   她摘下白手套,露出一双漂亮的过分的手,细长的手指勾着茶壶,低眉垂眼给谢冰媛倒水。   谢冰媛接过,十分自然。   胡蝶眼里满是沈清爵倒茶的动作,被谢冰媛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北平快要入冬,白日变得很短,眼看天色不早,二人准备离开。   谢冰媛站在楼上和徒弟告别,眼里却只有一道披着斗篷的高挑身影。   胡蝶也是如此。   快上车前的一刻,沈清爵终于回过头,冲还站在那里目送的谢冰媛挥了挥手。   谢冰媛远远抬手示意,转身进了屋子。   车子行驶了不到一个小时,到了胡家别墅。   沈清爵拉开车门:“进去吧”   她站在路灯下,橘色灯光给平时冷峻迷人的轮廓镀了一层温柔的边。   胡蝶心脏乱跳,忙点了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站在原地,看着沈清爵转身上车离去,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胡蝶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拜师的喜悦一并一扫而空。   她没有理会胡母殷切的问询,上了楼,栽倒在大床上,闷闷睡了过去。   梦里沈清爵坐在她对面,眉眼含笑,温柔地给她倒茶。   很多年后,电影皇后胡蝶坐在窗子前,看着温哥华绚丽夺目的晚霞。   她果然羡慕不来师父。   某一年她偷看到不信神魔的师父和沈将军跪在寺庙里,对着满殿神佛,宣誓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沈清爵是她心里面永远也触碰不到的白月光。   在北平那几年学戏,胡蝶得了谢冰媛三分风华绝代,也够她当民国美女一百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玫瑰花】   炒鸡感谢雒枫大大家的小天使!【昂首长笑】   作为好姬友,心中唯一感觉……感觉自己被包养。   有一个小天使说喜欢雒攻攻和白受受的文,【白受受纯属好听,与属性无关耶!】高兴了一下午。   胡蝶一生经历架空,你们懂~谢谢看官了! 第11章 危楼   胡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自家床上,窗外的光透过窗帘朦胧地照进来,隐约可见屋内轮廓,并没有沈清爵给她温柔地倒茶。   胡蝶从床上坐起来,立时做了一个决定。   她拉开墙上的一扇衣柜,把一件件衣服全都拨弄一遍,几番挑选终于选出一件。   民国时期不仅文化社会开始剧烈变革,时装改革同样空前绝后,洋人们的西装裙子穿在少爷小姐们身上,独有一份味道。   胡蝶穿着一身碧绿衣衫,窄而修长的绣花高领衬着她白皙的脖颈,喇叭管袖子露出一截漂亮玉腕,转了个圈,长裙带风,流苏摆动,胡蝶非常满意。   她穿好褐色小皮鞋,哒哒几步下了楼。   “哎,吃饭!”胡母话音刚落,正好看见自己宝贝女儿推门而出。   “小姐……”庭院里的司机迎上来。   “去沈公馆”司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胡蝶揪扯上车,塞到驾驶位上。   司机专心开车的空当,从视镜里扫一眼后面坐的大小姐,发现大小姐举着铜镜,左看右看,仔细端详,还时不时抿下嘴唇拨弄下头发,一路上都没停过。   真不知道是看上沈家哪位公子了。   沈清爵最近没有什么政务要忙,前些年她一直在军校,后又参加军阀战争,她肩上的使命,早就完美完成。国人提起任何将军总有褒贬不一之声,惟有沈将军一介女流孑然一身,总不能是为了儿子丈夫打天下不是?故而很少有人出言攻击,她深受国民爱戴。   国家好将军沈清爵刚一下楼准备吃饭,就迎来风风火火的一片绿色。   穿着流行上衣下裙的胡蝶立在客厅中央。   路知难喜欢年轻女孩子,总觉得她们身上洋溢着青春灵气,而这个人还是好友之女,她自然非常喜欢,于是挥手也把她叫上饭桌。   胡蝶没有昨天见面时的扭捏之态,大大方方走过去坐下,笑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沈清爵。   沈靖看着胡蝶白嫩娇媚的脸,心里麻痒一片,忙不迭给她递筷子盛汤。   沈清爵坐到胡蝶旁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玉兰的老师怎么样了?”作为长辈,路知难开口问道。   “玉兰师父是谢老板,多亏了清爵姐姐,不然玉兰哪里能被师父看得上。”见过谢冰媛之后,胡蝶除了刚建立起来的师徒之情,更多的是崇拜和佩服。   “哦,是谢老板呀,那我就放心了。”路知难神色恍惚,想起那晚间见的一面   “乱世里,谢老板算是独一份的名伶了。”   胡蝶端起汤,捕捉到沈清爵嘴角闪现的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姐姐,你也带带我去见见谢老板呗,让我也开开眼。”沈靖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笑着。   “我也怪想师父的。”胡蝶随声附和。   “嗯,清爵就带她俩去,让他们见识见识谢老板的风华。”路知难也跟着说。   沈清爵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其实她才是最想去的那个人。   沈靖冲胡蝶挑了挑眉,两个年纪相仿的人笑作一团。   谢冰媛把嫩茶叶子蜜枣依次放进茶壶中,挑了水壶把水灌进去,拿抹布捏着茶盖把冒着热气的壶盖住,她继续坐在桌边看古籍。   不一会儿,茶香袅袅升起,谢冰媛把茶水注进盏中,喝了两口,感觉味道不对。   她自己泡的茶,放的料,水里应该只有清和甜的味道才对,如果不是味蕾灵敏,她也定然尝不出水中藏着的一股极淡的苦味儿。   谢冰媛把杯子放下,这一壶茶水她不愿意再喝。   怕是水里明矾放的多了。   谢冰媛写了会儿字,感觉头脑有些昏沉,眼中满是困意带来的泪花,她眨了眨眼,水雾汇成一滴水滴到纸,晕开墨迹。   她从小就习惯了白天不上床的规律生活,现在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道拖着她上床。   谢冰媛身体接触到床,立马沉沉睡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听不到也看不见的地方,一窜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不一会儿就吞没了整个屋顶。   沈清爵一路开车,没理会车里两个小孩子的吵吵闹闹,胡蝶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偷瞄沈清爵,后座的沈靖一直找话题和胡蝶说着话。   越是接近梨园,她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强烈。沈清爵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定住心神继续开车。修长五指发力,方向盘留下浅浅的手指印记,车速不知不觉逐渐提到最大。   进了这条长街,远远的就能看见梨园上方冲天的黑烟和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梨园已经乱成一团。   “失火了!谢老板!”   “谢老板!失火了!”   小厮们一边拔腿狂奔一边高声呼喊谢冰媛。甚至有几个正练戏的小生都来不及脱戏服,就一趟一趟接水往小楼上泼。   一桶水泼上去,有一半桶立刻滋滋化为白汽,根本无济于事。   火苗吞噬了半个楼层,火光冲天而起,小楼摇摇欲坠。   分明是快入冬的天气,火却烧的一点儿也不含糊。   管家大喊大叫,脸上被浓烟燎的一片黑。   林错脱了中山外装,边喊边泼水,急得团团转。   黑色汽车一路开到小楼脚下,险些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小厮。   沈清爵推开车门,一步跨出,提着领子一把把管家拎过来。   “她呢?!”沈清爵重生以来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平时的冷冽都是她气息收敛的模样,一将功成万骨枯是瞎说的?此刻她纵横睥睨的铁血气息显露无虞,全场人不敢出一口大气,管家直接被她盯着渗下冷汗。   “还……在里面。”   “一帮废物!”众人更加低了头,这下小气也不敢出了。   沈清爵一把松开管家,管家如释重负,腿软着向后踉跄几步。   她抄起水桶当头淋下,水顺着帽沿滴下,军装湿透,贴在高挑匀称的身上。   沈清爵回过头看了一眼想过来拦住他的沈靖,沈靖立马杵在原地,不敢再向前半步。   沈清爵几个健步,冲上快要摇摇欲坠的小楼。管家浑身脱力,颓然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胡蝶要跟上去看,被站着的沈靖一把揽住,她两手推搡着沈靖,已经快要急哭出来。   所有梨园子弟面无人色,沈清爵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就等着挨个陪葬吧。   “媛媛?媛媛!你在哪儿?”   火势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刚一进去,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听到消息的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东北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落着带火木块的客厅,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室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谢冰媛。   有几束火苗已经顺着床幔而上,谢冰媛仿佛没感觉一样一直躺着。   再迟来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爵抄起床头放的水杯,把里面残留的水泼到谢冰媛脸上。   她横抱起谢冰媛,轻轻晃着她的脸:“媛媛!醒醒!”   她喘着气,已经开始剧烈出汗,抬起头环顾四周,上斜凤眼在火光里狠历摄人。   沈清爵自然不会认为谢冰媛是自然睡倒在一片火海之中毫无知觉。   沈清爵从袖口中摸出匕首,狠了狠心,哧地一声用力戳进谢冰媛浑圆细嫩的无名指尖。   鲜血瞬间喷出,布满她风华绝代的手,谢冰媛被呛得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指尖的剧痛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谢老板刚睁开眼,就看到室内浓烟滚滚,四壁都是跳跃着的火苗,自己睡着的大床已经完全被吞没,发出一声一声咔嚓咔嚓的木头断裂声。   有远处隐约的叫喊声,断裂声,燃烧声,还有身边人的喘气声。   沈清爵一把把她抱得更紧。   一片火光里,谢冰媛看着泛着水光的上斜眸子,一头溺毙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沈清爵扯下自己略带湿意的军装上衣,仔仔细细把她穿着睡袍的上半身裹住。   沈将军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汗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滴下来,她低下头冲谢老板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谢冰媛躺在沈清爵怀里,似乎一点儿都不怕。 第12章 暗许   沈清爵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叫醒谢老板的这一会儿,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就连淌下来的汗也不例外。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沈清爵腿笔直有力,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衬衫口袋。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因为害羞,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口袋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放开的瞳孔里一束明亮的火光。   房梁中的一根长木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两眼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低吟,右肩上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趔趄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力跨步,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右边身子一软,单膝跪在地板上。   白衬衫右肩处洇出几个红点,在几秒钟里快速绽放,开出一朵一朵的血花。   前些日子在梨园给老师挡了一枪,现在刚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沈清爵闭着眼睛深呼吸,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加快的心跳。她想站起来,身体又突然软下去,依旧保持单膝跪着抱着她的姿势。   “将军,自己出去”谢冰媛看着平日里腰都不曾弯过的沈清爵,现在半跪在这里,终于理解了戏本里的才子佳人何为殉情。 昔日心里隐约模糊的不曾表明的好感与心动,从此十分分明。   沈清爵睁开眼睛,看谢冰媛一双桃花眼泛红含着水看着她,眼里都是她的影子。   “我没事”沈清爵又冲她笑了笑,右腿用力,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就算是刚刚被横木击中的片刻,谢冰媛也没有感受到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减小一分一毫。   沈清爵没有双手,很难保持平衡,她只好用尽全身力量躲避着着火的障碍物,一个卧房一个客厅的距离,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纵然肩上的血花已经蔓延开到了胸口,她依然坚定不移抱着谢冰媛迈开步子。   艰难穿过被火吞没的客厅,沈清爵稳住身子,抬腿踹裂了开了一道小缝的木门。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微风慢慢驱散两人身上的灼热。   “是沈将军!谢老板和沈将军!”   楼下的人们立时骚动起来,瞅见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抱着谢老板小心翼翼走下台阶的沈清爵,一哄而上,把她们团团围住。   胡蝶和沈靖首先跑过来,沈清爵把谢冰媛放下,管家立马找了双棉靴给□□着小腿的谢冰媛穿上。   林错也赶忙跑过来上下打量,生怕谢冰媛有什么差错。   沈清爵松了悬着的一口气,身子直直朝后倒,失去知觉。   胡蝶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搂住比她高一头的沈清爵,眼泪瞬间淌下来,大喊:“医生!医生!”   刚刚沈清爵晕倒的一刻,谢冰媛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扶,看到胡蝶已经抢先一步,才重新停在原地。   人间自是有情痴,从来无关风与月,看着小徒弟惊慌失措声泪俱下的模样,谢冰媛心里明了,从此以后,她一门上下,都要折在沈将军手里了。   众人眼看着谢老板依旧淡定自若,神色如常,暗自佩服。更加清楚她在沈清爵心中的分量。   林错站在原地喋喋不休问候安慰谢冰媛,却发现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和胡蝶,一句也没回她,一度十分尴尬。   汽车风驰电掣,载着沈清爵几人一路到了军方医院,沈清爵被送进手术室,沈靖和胡蝶在外面焦急等候。医生给谢冰媛仔细检查一番,告知她除了吸入浓烟有些咳嗽,并没有别的伤病。   沈清爵幽幽醒来,发现床边站了一圈人,胡蝶沈靖路洋坐在一旁,谢冰媛满目担忧,见她醒来,立马笑魇如花。   一排高级医生摘下白帽,立正跺脚,整齐划一给沈清爵敬礼。   “路洋,封锁消息,今天的事一点儿风声都不许走漏。”   路洋应了一声,立马转身跑出病房。   “沈靖和胡蝶回家,告诉母亲我们晚上就回家,让她不用回公馆,住在自己那里就行。另外,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今天的事。”两人愣了一下,不知道沈清爵口中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多问,立刻走出病房。   “我今天来这里的事,算做机密,你们明白怎么办,下去吧。”穿着军服套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庄严肃穆,恭恭敬敬退出病房。   只留下谢冰媛眸色深深,看着刚醒过来的沈清爵。   “今日多谢沈将军,冰媛无以为报,愿意替沈将军做任何事情。”   一字一句,像是宣誓。   “跟我回沈公馆住着。”   沈清爵一反刚刚发号施令时的严肃冷冽之感,声音也带了几丝轻松愉快。   小楼付之一炬,连带着一身身的华美戏装,钿头步摇,满室藏书,全都化为灰烬。   想到这里,谢冰媛面色黯然。   指尖伤口还隐隐作痛。她冰雪聪明,自然也知道梨园是住不下去了。无处可去的时候,偏偏所有人都清楚,她是沈清爵的人。所以现在住进沈公馆,反倒是不错的提议。   不过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不对,是很不对劲。   “沈靖明天开始就住在军队里,老师也给我母亲找了一处清静风景好的房子,沈公馆如今就只有我一个人。”   沈清爵款款而谈,等着谢冰媛回答。   “沈将军今天为什么救我?”谢冰媛薄唇轻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沈清爵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脸色苍白,却透着几丝不同往日冷冽的轻松俏皮。   “因为让那帮废物救你,我不放心,也来不及。”沈清爵抿了抿唇角。   谢冰媛缄口不言。   沈将军似乎答错了重点。   “好,那冰媛就随将军回去,也好有个人作陪,等将军伤好了,再搬出来不迟。”   晚上,沈公馆灯火通明,侍卫佣人站成一排,欢迎新住进来的客人。   谢冰媛睡在柔软的床上,侧过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她脑子里满是沈清爵的身影,想起在火场里自己穿着睡袍,被她结结实实的抱着。脸突然变得滚烫,泛起一片绯红,心跳也突突起来。   明明年华正好,火场里却有了一种一辈子也足够的感觉。谢冰媛不想再骗自己,从一个月前第一次见沈清爵,几乎每天都会想到她。   “沈将军,好梦。”谢冰媛低声喃喃。   “媛媛,晚安。”   一墙之隔的沈清爵披着斗篷站在阳台上,仰头看着如水的夜色。   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如今这种满足的感觉。好像谢冰媛住在沈公馆,整个北平都在她股掌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差,后面几章应该是甜蜜的“同居”生活。 第13章 八仙过海   今天的冬天来的略微有些迟,沈公馆外一片桃林醒的格外的早,寒风料峭也不能阻挡她们蓓蕾绽放,桃花与一枝独秀的腊梅带着不忍离去的玉兰不期而遇,把整个沈公馆地界染上如画的颜色和醉人花香。   沈清爵在一片昏暗之中早早睁开了眼睛,她换上平时在家穿的衬衫与长袍,摸黑下了一楼。   突然被叫醒的管事苏阿姨还没有反应过来,显得不知所措。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苏阿姨揉揉眼睛,确认一下一大早衣冠楚楚站在她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沈将军本人。   “今天早饭多准备一些,就接待老师那种规格,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麻烦你们了。”沈清爵笔直站着,远远看去,仿佛自动掩盖了腰这个部位,白衬衫下全都是腿。   苏阿姨赶快叫醒厨师们忙活起来。   沈清爵踱步坐回书房,坐在谢老板的巨幅画像对面。   哪怕过了比较长的一段时光,已经再世为人的她,想到民国二十二年那一天,依然刻骨铭心,上一世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谢老板嫁给他人,而不是千钧一发之际从战火里赶回北平。   即使谢冰媛不知道,纵然时空交错,光阴倒流,只要她记得,也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晨光已经划破灰沉的天透进来,沈清爵回神,想了想谢冰媛也是时候起床了。   前世今身她都不怎么懂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只是因为对谢老板多年的深入了解与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才让她对谢冰媛如此体贴入微。   故而谢冰媛之前,谢冰媛之后,从来没有人能让她露出温柔一笑。跟在老师身边这些年,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往她身边凑,无论是真心仰慕还是难以揣度的虚情假意,她一个眼神,都能让那些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唯独谢老板一个别姬的回眸,让她觉得比故国沦陷还要无能为力。   沈清爵从茶室里搬出多年她父亲珍藏的茶具,一边擦拭一边想着还在睡的谢老板。   等她把一切收拾妥当,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道理。   “谢老板好生厉害”,沈清爵把茶具端到长桌上,挂着一抹笑叹了口气。   谢冰媛原以为换地会睡不安稳,却没有想到这一夜格外舒服轻松,照了照玻璃镜,镜中人素衣而立,气色很好。   洗漱完毕,苏阿姨客气地敲了敲门,请她下去吃饭。   沈清爵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等着她。她迎上去,十分自然地坐在沈清爵旁边。   长桌上铺着纯白色带金边的桌布,两人面前放着一套茶具。   茶杯用白玉雕琢而成,茶盖和茶托都用纯金打造,杯身看起来玲珑剔透,银质托盘上放着两个玉杯,一只装着金银花,另一只装着玫瑰花。沈清爵掀起茶盖,用筷子加了几个花朵放进茶杯里。   沈清爵示意谢冰媛尝尝。   谢冰媛没有推辞,端起茶杯,芬芳淡淡地萦绕在她鼻尖。   茶水温和微烫,就像是有人特意算着她出来的时间泡的,她只抿了一口,就彻底喜欢上这种味道。   沈清爵看她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菜一道一道上来,在长桌上铺展开来。各种造型奇特,五颜六色的菜摆放在一起。   谢冰媛垂眸看,面食被做成了很多种不同形状,龙,蝴蝶,凤凰,各式各样,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动筷子。   沈清爵摒退身后准备喂她吃饭的小丫头,自己拿着叉子戳了糖汁煨的绿豆糕吃。   “将军还能自己吃么?”谢冰媛看着戳着绿豆糕和平日里画风不大一样的沈清爵,细细盯着她看。   “我没事”沈清爵看着谢冰媛直愣愣盯着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桌子中央是一个非常大的明黄色碗,里面放着鱼翅的清汤,沈清爵站起来,用勺子盛了一碗,端给谢冰媛,后者见她右手略微颤抖,赶紧起身接过。   “我小时候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老祖宗说牛是干活的勤劳动物。”   谢冰媛看了看,果然没有牛肉,不过看桌上眼花缭乱的十几种猪肉菜式,有没有牛肉倒是很无所谓。   谢冰媛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味道,仅单单吃饭,依旧能入画。   乳鸡放在明火炉子里烤灼之前,先把内里填满嫩松针,能让它散发一种奇妙的清香。谢冰媛觉得这只鸡味道着实不错,就多夹了两筷子。   沈清爵冲远处站着的苏阿姨使了个眼色,苏阿姨立马会意。   没多少时候,谢冰媛就放下筷子,只是喝茶。   “不合口味吗?”沈清爵问。   “没有,我吃完了,下次就我们两个人,不必做什么多。”谢冰媛放下茶杯。   沈清爵点了点头。   她和谢冰媛都非常瘦,于她,是因为她常年处于军队,得不到休息,谢老板身段极好,是因为每餐只食七分饱,戏子行当两极分化,一票子人也就出那么一个角儿,很多人摸爬滚打一辈子,到老也依旧是个低贱穷唱戏的。   沈将军运筹帷幄,聪明绝顶,战场上一条一条的军令让旧军阀恨之入骨,此刻她眉头微锁,严肃思索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让谢老板多吃一些饭。   到了下午时候,罗布容来到了沈公馆。金壁摇以保卫她安全为理由大大方方的跟着。   按照辈分,沈清爵本就唤她一身姑姑,而金壁摇也算是儿时旧相识了,故而对于她们两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   反到是另外两个人,看到谢冰媛住在沈公馆里,吃了不小的惊,脑补一番后再看向沈将军和谢老板,眼里有着浓浓的意味深长和不可描述。   沈清爵知道她俩的小心思,谢冰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但是两人都很默契地选择没有出言澄清。   四人开始玩棋。   碧玉桌上摊开一张和桌子大小一致的全国地图,地图由很多种颜色绘制而成,又有错综复杂的路线,地图中间是游戏说明。   游戏名为八仙过海,八个象牙牌分别刻着仙人名字,地图中央放着一只碗,玩家投掷骰子,算计点数,根据点数走地图,首先环游全国回到皇都的神仙为赢家。   金壁摇看到这副棋,眼眸黯了黯。   八仙过海,小时候她们在宫里听过。只是后来西太后逝世,几乎已经没人再玩。   沈清爵得了这盘棋之后不久,就被送往外国军校,回来又跟着老师东征西伐,根本凑不齐四个人。   除了谢冰媛,剩下的两人,对这副棋并不陌生。   沈清爵手持吕洞宾,谢冰媛带着蓝采和,金壁摇拿了铁拐李,罗布容化身何仙姑。   沈清爵先掷骰子,六个骰子在玉盘里滚动撞击,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骰子停下转动,三人一看,六个面整整齐齐,六颗红点朝上。   吕洞宾腾云驾雾,一步登华山看雪景。   谢冰媛紧跟着投掷,骰子停下来,三四五都有朝上,二十五点。   蓝采和一脚穿靴,来到杭州看西湖。   罗布容跟着投掷,骰子滚动地比较久,二十一点。   何仙姑一身白衣,坐在华清池垂钓。   轮到金壁摇,她伸出手,咧嘴一笑,男式西装朦胧了她的性别,反而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骰子叮叮咚咚,很快停了下来。   六个一点朝上。   “呵”罗布容朱唇轻启,捂嘴而笑。   沈清爵和谢冰媛也对视一眼,满含笑意,这得什么运气?   铁拐李倒骑毛驴,奄奄一息,只走到了金陵。   又一轮投掷,沈清爵甩了骰子,玉盘里赫然停着六个六。谢冰媛和罗布容点数没有太多变化。   轮到金壁摇,她伸手一撒,骰子停下。   又是六个一。   金壁摇有些气,谢冰媛开口安慰:“没事,等下把继续。   沈清爵的神仙遥遥领先,谢冰媛和罗布容不相上下,沿途做伴。   只有金壁摇的铁拐李仿佛是真的拐李。   第三把依旧如此,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是除了用巧合来解释,她们无法想到别的理由。   沈清爵已经环绕了大半个国家,只差几步就能重回皇都,谢冰媛和罗布容也游历四方,只有金壁摇,仿佛被什么人困住,她无论用何种姿势投掷骰子,都只能如此徘徊在皇都周围。   第四把依旧如此,吕洞宾重回皇都,游戏结束。   “清爵,玩儿我呢?”金壁摇笑着,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在意,不知道游戏中阴晴不定的人是谁。   沈清爵挑了下眉,表示无奈。一副任由你检查的样子,她的确没有出千。   罗布容清了清嗓子,“今天这情形,我倒想起十一二岁在宫里头那副情形。”   沈清爵放下茶杯,一直吊儿郎当的金壁摇也抬眼看了过来。   “老祖宗玩儿这个棋的时候,女官说我一定会很惊讶,这棋皇上都赢不了她,她的两个神仙,总是遥遥走在别的王爷前面。”   “后来我问了问老祖宗,老祖宗看我年纪小,就告诉我,她投骰子的时候,心里想着几个点,就总能投出几个点来,你们说这谁能玩儿过她。”   罗布容说完,叹了口气。   沈清爵眯着眼,若有所思,重生之后,她的运气的确不同从前。   金壁摇把玩着手里的六个骰子,盯着被困在皇都周围打转的铁拐李一言不发。   谢冰媛看着一时有些冷的氛围,明智地没有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八仙过海的具体详细玩法已经不可考究,我也是偶尔在书里看到,西太后当年玩儿棋的时候,的确没有一个人赢得过她。有人说王朝的气运都在她一个老女人身上。   PS.你永远不知道在自己去医院的时候,告诉信任的人,她在你背后怎么说你的。   “活该 ”“怪不得 ”“怪不得她得病要去医院”   无话可说,人心炎凉,不过如此。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